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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请随我来。”
一个仆役打扮的年轻男子见帖子上的所有人都已到齐,便按照吩咐将他们往里面领。
大家还没来得及失望这间茗正轩只是乡下一座大房子,而不是他们设想中品茗论道的清闲雅地,便被一路所见震惊了。
从大厅往里,每处走廊上都摆着大大的笸箩,笸箩架在长凳上,里头全都是青绿的茶叶。这些茶叶叶子大些,一根芽上长着两三片叶子,和最为鲜嫩的一芽一叶相比自然要粗糙些,炒制好后泡出来的茶汤,却比一芽一叶泡出来的更浓郁些。各人饮茶口味不同,有些人倒是更喜欢这种。
每个笸箩旁边都坐着一两个人,他们正低着头认真挑拣里头的茶叶,把老梗或残叶或混进去的其他杂质挑出来,待水汽晾干后,就可以下锅炒制了。
满眼的绿色让大家心情舒畅,穿过第一个晾茶的院子后,一股扑鼻的茶香朝鼻子涌来。这茶香并不是泡茶时的香味,而是更为浓郁的,伴随着烟熏火燎,在滚烫的温度中炙烤出来的香味。绿茶原本清淡的香味在此刻显得极为诱人,有好茶之人忍不住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透出些微醺之色,仿佛已经被这茶香灌醉了。
放眼看去,偌大的院子里架了七八口大锅,每口锅的底下都架着火,即使还没靠近,光看着就让人觉得热了。锅前站着几个人,正用手在锅里翻炒着什么,随着他们翻炒的动作,茶香也更加诱人,他们这才看仔细,原来锅里已由绿转黑的竟是茶叶。
他们大致知道茶叶是炒出来的,可从没见过具体炒茶的过程。他们去南边买茶时,那些庄园主恨不得将茶山都用东西遮挡起来,哪里肯让他们看见这些?身为商人,他们也能理解,但这沧州人,为何这般大方呢?
“他就不怕我们学去吗?”有人小声问道,他家铺子里独一份的东西,如何制作是决计不肯示人的。
被问到的摇摇头:“学去,学了干什么去?从树上撸些树叶子下锅炒吗?”
呃……也是,沧州以北的地界从没听说过产茶叶的,就连这沧州,也是今年才有茶,不然这地界绝不至于穷这么多年。
有些人确实觉得很奇怪,既然山上长了茶,何至于现在才被人发现呢?但细想一下,就能明白。上山的都是没喝过茶的百姓,认识茶的人从来不会上山,何况这茶树和炒制好的茶叶相去甚远,就算看见了,大概也不会将它们混为一谈。
这群人兴致勃勃地看了好一会炒茶,那几个汉子甚至想亲自上手翻炒几下,然后被礼貌地劝服了。在领路人的提醒下,这群人继续往里走去。
这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许多人,他们有的在裁纸,有的拿着杆小秤在称晾凉的茶叶,把它们按照半斤,一斤,两斤的量分好,有的则用纸把这些茶叶包好系绳,然后在封口处盖上一个红印,上头写着“沧州绿”这三个大字,想来应该是徐管事寄了信回来,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每个人的动作都这么麻利,整齐的流水线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效率,也让这群人看得眼花缭乱。
看了一会后,再往里走,院子显得小了很多。在一处空地前,摆放着很多把椅子。带路的仆役请他们随意坐下后,便退下了。
这些人按照亲疏远近的关系各自坐下,忍不住就刚刚看到的那些流程展开了讨论。这一趟前来,可谓是大饱眼福,比他们之前所想的一群人坐在一起品茗聊天要有意思得多。
有些人看完这些流程之后,忍不住心中一动。既然这沧州可以种茶,那他能不能在沧州自己买一块山地种茶卖呢?这样就不用担心来年茶叶生意被人捷足先登了。
在这些讨论声中,有人注意到,两个男子从一侧的门里并步而出。其中一人虽身着便服,可周身的气势和绝佳的容颜却并非一件衣裳能遮挡住的。另一人眉眼带笑,看起来俊秀活泼,让人一看就觉得亲近,仿佛家中子侄一般。
“各位客人远道而来,江某招待不周,还请不要见怪。”俊秀的年轻人朝他们拱了拱手,这些人听了,忙道不敢。
如果说茶叶是他们这几天谈论的最多的话题,那么沧州知州裴澈和他的男妻便是众人津津乐道的第二话题。无论是圣旨赐婚,还是二人之间悬殊的身份,都能引来人们的猜测。
他们猜测的内容和梁京之前的那些人也差不多,只是商人警惕,凡事更喜欢阴谋论,在他们看来,这桩婚事被逼无奈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其他可能。
然而在见到这两人后,他们却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从一进门开始,那位出身于国公府的天潢贵胄的视线,就没从他的男妻身上移开过。他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地注视着和他们打交道的俊秀青年,这种自然而然的感情流露,绝对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客人,请喝茶。”捧着茶盘的仆役轻声提醒,眼前这客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连他捧着茶到眼前了都不知道。
被提醒的客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过茶盏。这茶应是刚刚炒制出来的,清澈透绿的茶汤盛在白瓷杯中,看起来格外漂亮。再一饮,比之前在徐管事那里喝到的,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而言之,便是好喝。
“诸位远道而来,必定是冲着沧州绿过来的。闲话我也不多说,咱们这茶分上中下三品,每一品价格各不相同。因为诸位是我们沧州第一批客人,为了表达对各位的欢迎,我们决定让利促销,给予各位最大的优惠,让各位能不虚此行。”江淼笑着说,表情十分诚恳。
底下坐着的这些商人配合地叫了两句好,纷纷询问起到底是怎样的优惠。江淼没急着回答,而是拍了拍手,响声刚起,旁边的小门便进来了一个人,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发放了一张纸。
做商人的,字都是认识的,他们时常要签订契书,不识字的都被人骗破产了。他们拿着这纸“合同”仔细看,越看越心惊。与其说是优惠,不如说是捆绑销售。上面的计价方式为阶梯计价,不同的价格写在上头,让人看了眼花缭乱。有人看了眼晕,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算盘开始算账。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噼里啪啦的拨算盘声。
很快,他们就算清楚了,单买上品价格最贵,三种一起买算起来确实更便宜,并且买得越多价格越优惠。他们忍不住把沧州绿的价格和南边其他茶叶的价格相比较,发现无论是哪种品质的茶,都比南边的要便宜。
他们心中一喜,表面却是皱眉,开始提出质疑。
有说“这沧州绿初出茅庐,怕是不及其他知名的茶受欢迎,买去若是积压在库中,岂不是要亏本?”
有说“这茶喝起来略为清淡,北人口重,怕是不喜,运过去想必还要降价,这成本太高划不来。”
“……”
他们七嘴八舌,说的理由虽然不相同,可是中心思想却都很明确,那就是打下沧州绿的价格,以最低大成本进货,再回到家乡卖出高价。
江淼只笑盈盈地听着,并不出声回应。等到所有人的理由都说完了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前不久,我家的商队从南边买粮回来,打听到了一件事。今年南边热的早,还未及清明,茶树便疯长了。茶园主们没有早做准备,一时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茶叶在树上变老。是以,今年南边的茶叶产量减少了很多,尤其是上品茶,数量更是稀少。”
“北方豪富,南边有钱人却也不少,想必这些茶叶早被他们包圆了。即便没包圆,卖出的价格肯定也要比往年贵出不少,这一来一去的,可实在说不上划算。”
大家听了这个消息,都有些惊讶。如果确实如他所说,那今年去南边的人,大多都要白跑一趟了。
“再说沧州绿,虽然它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家眼前,可它的品相大家有目共睹,想必识茶的人一定不会看走眼。就算大家刚开始还不习惯,只要多喝几次,想必还是能招揽到一批固定的客人,万万不至于压仓亏本。”
“另外,这价钱是看在各位是我们沧州第一批客人的面子上拟定的。下一批再来的,就没有这个价了。希望各位能尽快考虑好,方才接到徐管事来信,说是又有一批客人来了。各位在此考虑,我们先失陪了。”
江淼说完这最后一句,就和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裴澈出了院子。一出院子,裴澈便道:“徐管事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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