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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心中警铃大作,但没确定对方来意之前,不愿意大喊大叫惊动远处的欢声畅饮。可此时的深夜长廊上,除了她,再无其他熟悉的人。
她的脚步慢下来之后,身边的脚步显然也相应地放慢了。向远装作拂去肩上的发丝,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与她目的地的灯火辉煌相比,这里灯光太过阴暗,白天喜气的大红灯笼在此刻光线暧昧幽凉,她只看到回廊曲折处光线的死角和灯笼光影下自己拖在后面的暗黑扭曲的影子。
跟着她的那个人离她距离不算远,向远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求援是不明智的,如果对方持有恶意,她掏出手机只能刺激对方贸然行动,她在赌对方对眼前的时机没有信心。向远装作闲庭漫步地走了一小段,然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夺路疾奔,庆幸的是今天为了行动便利,穿的是裤装,也对自己的速度相当有自信,只要对方有几秒的反应间隙,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跑到长廊的尽头。
长廊的一端是个弧形的装饰门,向远闪身到门后,当即用脚勾过那扇木门,回身用手肘迅速将门顶上,另一只手应声扣上那个简易的门闩。刚才奔跑的时候,她确定身后那个人已经追了上来,脚程不慢,只输在起步慢的那几秒和拉开的十几米距离。这扇门纯属装饰,但如若那人要破门而入,她已经有足够的时机等到人来。
门扣上之后,向远片刻不敢停顿,俯身去搬旁边那株半人高的滴水观音盆栽,想暂时将门顶住。谁知那盆栽远比她想象中的沉重,向远双手齐用,竟然只能移动它些许。她当即放弃了这个打算,刚直起腰来,背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身体,大惊之下,向远险些惊叫出声,身后的人却绕过她,弯腰轻而易举地连盆提起了那株滴水观音。
“连棵树你都要自己搬,这不是天生找累的劳碌命吗?”
熟悉的声音让向远激烈跳动的一颗心顿时稳了下来,她陡然放松下来,长吁了口气,直起腰之前,看见眼前是一双算不上新,但打理得很干净的运动鞋。
那双鞋的主人既好奇又困惑,“谁把你给吓着了,难道是我?不会吧!”
向远一边拍着刚才搬花盆时蹭在手心的泥土屑,一边看了一眼身边这个青春明净的大男孩。无怪乎人们常说欢喜和恐惧总在一念之间,她鲜少像先前那般惊慌失措,然而这一刻,所有的黑暗仿佛被那扇脆弱无比的薄门挡在了另一边,她有心凝神去听,一门之隔的长廊外已丝毫没了动静。
“翅膀硬了啊,连我也敢涮了。”向远斜了叶昀一眼,话里是责怪,嘴角却是扬起的。
叶昀有些不服气,“那么多服务员都在闲着,用得着你自己跑出来搬它吗?”他说着还晃了晃仍提在手中的滴水观音。
向远说:“我跟滕云交代点事,回来的路上觉得它摆得不是地方,就顺手挪一挪。你还拎着它干吗啊,不沉吗?”
“那是因为你还没告诉我放哪啊。”叶昀嘴硬,可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傻气,脸红了一下。他想,没有关系,反正光线暗,向远也看不见,于是按照她手指着的方向若无其事地把盆栽放了下来,还做轻松状地故意甩了甩手,“看,其实它一点也不重。你总得承认在有些事情上,男人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吧。”
向远被他自说自话的小小得意逗乐了,忍住笑意说:“那是当然,尤其是少了你这样神勇无敌的英雄,那该怎么办啊。”
叶昀知道又被她笑话了,不由得有几分讪讪的,嘴里轻轻嘟囔了一句,向远没听清,却也不追问。其实,在向远婚后,她和叶昀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单独在一起交谈。平时叶昀就很少回家,就算偶尔一家人团聚,也不过是说着嫂嫂和小叔子该说的话。这么个夜晚,惊魂未定之余两人忽然打了个照面,反倒一时忘记了慢慢砌起来的隔阂。
通透如向远,其实何尝不知道她仓促间决定嫁给叶骞泽,在某种程度上伤了叶昀的心。虽然他们谁都不愿意深究这样的伤心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复杂情感,但是,她欠叶昀一次日出之约,也许还欠他一句解释。然而她真的能够解释吗?她说什么能够挽回叶昀的失望呢?向远再清楚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她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难道时光倒流,她就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事实上,即使错过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她也未必会等在那里看次日清晨的日光。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让它这样吧,什么都别说,该过去的会过去的,即使过不去,也烂在心里,天长日久,自然风化。叶昀经历过失望,总有一天会懂得,希望是靠自己给的,而不是别人。
向远一直这么想,也说服了自己面对叶昀泰然处之,然而这刻凉风中,她微微抬头,看着那张沾染了迷茫的年轻面庞,只想用手去抚摸他柔软如孩童的发丝。
她伸出了手,却只是草草地掠了掠自己方才奔跑时散落的一缕发丝。
向远问:“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好不容易赶过来,不在宴会厅和你大哥在一起,你跑这来干什么?”
叶昀回头看了一眼被灯火映得如同白昼的宴会厅方向,“我见到大哥啦,陪他站了一会儿,那的人我大多数不认识,没什么意思。还有……”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运动服,有些惭意地说:“本来学校今天晚上是有集训的,正好结束得早,我回到宿舍,脱了制服才发现,急急忙忙地也没准备合适的衣服。到这里才知道人那么多,我这身打扮好像不怎么合适。反正没事干,不如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向远,怕她一眼识穿他撒了谎:他明明是在人群中找不到熟悉的那个人,这才没头苍蝇一般地到处转,没想到绕了一圈,还真被他撞上了。
说话间,向远再次不经意地查看了门后的动静,依然悄无声息,她拍了拍叶昀的手臂,“走吧,跟我回去。”
两人回到大厅,叶骞泽正在正中央的一处跟几人交谈。他说得少,听得多,单手插在一侧裤袋里,另一只手执杯浅酌,不时点头微笑,只有再熟悉不过的人才能看出那笑容里的心不在焉。向远和叶昀的再度出现让他明显地安下了心,他笑着朝两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大哥叫你了,快过去吧。”向远对叶昀说。
叶昀有些奇怪,“你不一起过去吗?”
“我还有些别的事,等一下再过去。”
其实那次争吵之后,向远和叶骞泽一直没能将裂痕抹平,他们夫妇俩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说起来那还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撕破脸。都说夫妻间吵架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床头吵,床尾和,尤其少年伉俪,愈吵情愈浓,可向远分明感觉到那夜的一席话,令两颗心都悄悄地凉了下去。事后,他们谁都没有道歉,只不过叶骞泽有一次在睡前轻轻拥住了向远,低声说:“向远,我们别吵了好吗?”当时向远背对着他欣然应允:“好,我们不吵架。”就这样,他们放弃了继续争执,沉默地各自偃旗息鼓,可事实上,问题的关键仍然堵在那里,怎么也绕不过去。
“向远,你和我哥怎么了?”向远嫁入叶家时间已经不短,叶昀那句“大嫂”却始终叫不顺畅,最后连“向远姐”也不叫了,索性直呼其名。
“没怎么啊,又不是小孩子,非得天天黏在一起。”向远笑着说。
叶昀听后却没有打消脸上的狐疑,“开始我问大哥你去哪了,他说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真没事吗?”他是个本性再良善不过的孩子,即使心中藏着秘密,然而此时脸上心里,都是对哥哥和向远纯粹的忧心。
向远也不禁感叹,纵然叶昀在她心里怎么也长不大,他也再不是以前那个一两句话就可以搪塞过去的小孩子了。于是,她正色道:“别杞人忧天,过去帮我和你哥说一声,我先跟工作人员交代几句话,等一下我跟他一块去敬鼎盛集团的莫建国一杯。”
“莫建国。”叶昀喃喃地重复,一向对生意场上的事不留心的他也对这个名字感觉到些许熟悉,“啊,莫建国,莫叔叔,是被叶灵从树上推下来的那个人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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