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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伙新晋“岳家军”彼此一看,都不好意思:眼前的岳家军营中,来来往往的士卒们个个身着整齐地棉布军服,盛夏之际,有的骑军仍身着轻甲,看上去威武精神,雄纠纠气昂昂。再看看自家,东拼一块,西补一条,穿麻的穿麻,穿葛的穿葛,手中兵器更是破败不堪,与面前的岳家军一比,有如叫花子一般,也难怪牛皋看着不爽。
“军爷”为首的大汉看上去颇为高大,褴褛的麻衣下却是瘦骨支离,说话都大声不起来:“不是咱不穿好地,山上所产有限,实在是连吃地都没有,哪能穿甚么东西?”
牛皋听得一滞,随即大骂:“还立着干甚么?这便带去伙头营,先吃顿饱的,再换过衣甲兵器!”
营中一时间尘土飞扬,牛皋看得目瞪口呆:“奶奶滴,这般跑法,骑军都追不上!”
汾州城东门处,百余岳家军守得严严实实,凡要进城的宋民,皆须经过仔细搜检,但太行宋民几乎都不用看了,金人再怎么辛苦,也不致于像下山的宋民那么惨,差些的个个不似人形,好点的也身无长物。眼下城外排了数百宋民,缓缓前移,等着岳家军检查,却无人有半点怨言。
不但汾州如此,太原府更有过之,南至解州,西至渭州、庆阳,数十州县都不断有宋民下山来投,不过渭州、庆阳地界多是崆峒山上下来的宋民罢了。自河东战事安定下来,两个月间,河东增加了四十余万宋民,太行诸寨为之一空,只有极少数老成胆小的,还在山间看风色如何,只怕岳雷此战一过,便被金人反攻,照旧没有容身之地。
晋城,泽州府衙内,杨再兴一身棉单衣,端坐后苑,轻扣手中茶杯,身后立着柔福、秋香、阿蛮及一众侍婢,苑中平整处,呼呼风响,一根白蜡杆挑、打、戳、截、刺,翻翻滚滚,舞动不休,久久方才停下,现出一个小小身影来,向杨再兴笑道:“爹爹,今日孩儿如何?”
杨再兴轻轻鼓掌,身后秋香满面红光,只听杨再兴道:“致远,这一路枪法,已经略有意思了,不错,不错!只是枪法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不是好看的,举手投足,不仅要形似,更要有杀意,杆上虽无刃,仍要记得,刃在何处,如何破敌兵甲,力往何处使,眼往何处看,枪到之处,便须眼到、心到、意到、力到!枪势一发,须有轻、重、缓、急、快、慢,有蓄势,有暴发,此节孩儿还须用功,眼下这般犹可,将来要上阵时,却不够用,好在致远还小,有地是光阴,勤练便好!”
杨致远听罢,面色一凛:“孩儿谢爹爹教诲!”
杨再兴呵呵一笑,转头对秋香道:“这孩子,须得多谢洪老夫子,教得不错,晓得礼节,晚些着人送份桂花到先生府上去!”
秋香还没开口,柔福搭讪道:“妹子何必去管?着阿蛮去做就好!”
杨再兴却起身轻抚阿蛮小腹:“这个使不得这腹中不晓得是儿是女,才三四个月,小心些好,让下人去便好,不可劳动阿蛮。”
阿蛮满脸通红,众人都嘻嘻而笑,却听得旁边一个清脆地童声笑道:“姑姑定要生个女儿,怀南要个小妹妹!”
杨再兴哈哈大笑。
此时的燕京城外,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开心,便坐在“龙辇”中的赵桓!
燕京城南三十里,官道上车马稀疏,偶有大队的人马,多是晋城商号往来货行,除此外便是金军往返,眼下这一队却很是突兀:四千余骑女真精锐为主,斥候数百骑,散布前后十余里往来哨探,队伍最中间却是一辆大车,饰以金国文字,画有简陋的龙形,罩以杂金流苏,车前黄旗上大书一“宋”字,格外打眼。
前后金骑皆是剃发垂辫,垂环文身之辈,虽着衣甲,仍是粗鲁之徒,但车驾四周却是宋人服饰,中间十余侍者身着宫装,外围却是数十名汉臣,多是上京简拔到开封听候赵桓使用的文官,按完颜亮吩咐,朝中诸部、尚书省、枢密院等首长官员已经全数自金庭中拔齐,往往一个汉人书吏,便时来运转,任赵桓御下侍郎之职。赵桓此时犹如在梦里,连车驾上两名陪侍的上京汉家女子,也不敢去摸一摸,只晓得一个是“韩妃”,一个是“张妃”,都是裴满皇后赏给自己地,人才倒也秀丽,却激不起赵桓久已消逝地“色胆”来。
“燕京!已经过了燕京了!这是河北!这是河北!”赵桓有如从梦中醒来,这才喃喃自语。
出上京前,赵桓大着胆子,要求两名嫔妃随行南下,却被金人一口拒却:“不劳陛下费心,已经为陛下安排两位新妃,远胜旧时美色!”
这般一来,赵桓更加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提其他要求?是以自上京至燕京,赵桓一路上几乎就没有主动开过口,往往只在孛迭出声相询时,才答应一声,其余时候,一律当哑巴。
眼下终于过了燕京!
48岁的赵桓,在被掳北上之前,只当了十四个月地皇帝,但这里去却已经是当年曾在自己治下的“皇土”,说得过份一点,这可以算得已经回到了赵桓的“地盘”。再过得一个时辰,天已近午,前面率队的孛迭举手止住行伍,吩咐众军就地歇息,准备用餐,自家却皱着眉策马至辇前,车门前侍者知机地挑开门帘,露出惊惶不安的赵桓来,孛迭耐着性子问道:“陛下,这便下车,用些酒肉再走罢!”
赵桓骇然道:“不敢!赵桓不敢!大帅吩咐便是!”
孛迭见这“大宋金德帝”如此,老大没趣,扬声道:“某家虽非陛下之臣,却不可失了礼数,陛下何必如此见外?”
赵桓心道:“老子信你才怪!”
………【第二百三十六章 泽州论大义,江南争去留。畏途!】………
“金人在河北立了大宋旧主为金德帝!”
这消息远在赵桓过燕京之前就已经飞到了泽州府。杨再兴手持鸽书,头大如斗,此招本在意料之中,兀术遗表中就曾献过此策,但这招本来是用于对付江南赵构为首的君臣将帅,却在河东之乱后,让完颜亮与裴满皇后想到了用于对付河东义军!
但该来迟早要来,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先生以为,此事如何措置?旧主重掌河北,此后金人矫金德帝之诏,号令河北,实则挟天子以治宋民,泽州府当如何处置?”杨再兴在战阵之上,视千军万马如无物,也晓得金人此举,不过立了个宋代溥仪,傀儡而已。但宋人是史上难得的儒学兴盛时代,文人地位从来没有这么高过,儒教中于名份之事,看得比此前历代都还要更重一些。若是赵桓一纸帛书下来,只怕河北义民难得不从吧?
洪皓在上京之时,见金人舍赵桓而不诛,且小心豢养,便知端地,晓得迟早用于防范赵构,但一直以来,赵构在江南做得稳稳的皇帝,再不敢北上寻衅,哪想到金人仍然用出这招?
迟疑许久,洪皓轻轻揭起鸽书:“大人,若金德帝下诏,令金人接过泽州城防,大人让是不让?”
杨再兴狠狠咬牙:“人为刀俎,吾为鱼肉,大丈夫岂能任人宰割?当此时,便犯上也顾不得了!”
洪皓白须一颤:“若下旨的是临安的圣上呢?”
杨再兴面上肃然,不敢轻易置答。在书房内踱来踱去,面色一黯:“先生地意思,杨某若要保全这河东局面,保护宋人老弱妇孺,便注定要作乱臣贼子?临安圣上虽不敢过河击贼,但也不至下此旨罢?两朝天子。无一人为杨某留条退路,为宋民留条活路么?”
洪皓捋须苦吟,拈断数根须后,方道:“大人曾道,若要奉旨,须王师北上中原,若谨守此意。也无不可。金人阻断江淮,宋旨不得渡河,也还有些道理。金德帝之事,却要谨慎,若大人奉临安正朔,自旧主南来,不可遵其一言一字,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或者可以说得过去。”
杨再兴苦笑:“临安之主治江南。开封之主治河北。江淮却在金军蹄下,嘿嘿,金人当真好毒的计策!兀术一世枭雄,死也不肯让某家好过。泽州府奉不奉旨犹是小可,只怕河北宋民人心思归,只要闻说宋主重临开封,便不论详细。径往投奔。金贼稍加怀柔,河北地面上。孰是孰非,当真难说得很!”
洪皓忽尔开颜:“大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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