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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假冒此老,庶几栖身有所,而访师有地。主意已定,身隐祠中。
会逢马员外致仕归里,膝下一子年仅十六,已服青衿,员外常以大器期之。无如自任归来,倏然痴笑若狂,不知人事,予食则食,不歇箸,斗粟似亦可餐;不予财弗言饥,数日亦不索食。员外以为疾也,市之名医,迎请殆遍,毫无效应。又以为鬼也,名巫聘尽,而此子依然。员外无可如何,惟朝日痛惜而已。
一日,员外闲游村郭,以消愁闷。看看红日西逝,忙然驰归,方过茅亭数百步许。狐惑知其家内有冤鬼缠扰,乃化一白发老翁,向前途缓缓而行。员外见其年近百龄,奇疾谅阅得多,因问之曰:“老翁贵姓?”老叟曰:“贱族胡氏。”员外曰:“胡公何往?”老叟曰:“前面黄姓家中子被鬼缠,痴笑不食,旁人荐得老拙为之驱除。吾以衰弱难行,不愿作此巫事。黄翁命仆以肩舆迎吾,吾性不惯乘舆,缓步去到伊家,略施法术,其子之疾立愈。今日黄公治酒,酬谢吾劳,故归之晚耳。”员外闻之,喜曰:“吾家一子亦是痴笑不休,聘尽巫医,绝无效验。不意翁有此术,敢请至舍,如吾子疾获愈,愿谢千金。”老叟曰:“何必言谢,只要员外不嫌吾术不精,暂且试之。”员外曰:“胡公自是高手。”言已前导,老叟后随。
行约数程,老叟询曰:“员外府第可将至否?”员外曰:“前面绿杨千树,即是敝门。”及到重门,员外导入,设筵款待。筵毕,老叟曰:“吾且入令郎室内,看伊病体究竟如何。”员外即导入室,老叟极目,见一女娘坐于床头,以手扪子身躯,则痴笑大发。老叟曰:“员外请出暂避一时。”员外出,老叟谓女娘曰:“尔属何鬼来缠此子?”女鬼曰:“吾乃员外丫结,名唤秋菊。因此子索果甚急,吾正不暇,予之稍缓,当被主母鞭抽数百而亡。吾今来此者,将以复吾仇也。”老叟曰:“尔仇可解乎?”女鬼曰:“员外妻死在阴曹,与吾对审数次,阎罗怒其残刻,打入三途受苦,吾心已遂。但恨此子昔日性情骄傲,累吾少年废命,故来相缠,以俾驱使奴婢之人作为殷鉴,免为奴为婢者受此惨刑耳。”老叟曰:“吾欲解释此冤,如何方遂尔意?”女鬼曰:“与吾焚楮二十提,吾即去矣。”老叟曰:“今夕不使此子痴笑,吾告员外,即焚冥楮与尔。”女鬼欣喜,出户而去。此子在榻,倏忽呼曰:“吾腹馁矣,快捧粥来。”连食数碗,其疾若失,举止如常。
老叟见子疾已痊愈,将致病根源详述一遍。员外骇然曰:“吾今而知下人之不可刻待也。”遂向家中儿媳谆谆告之。忙命家人焚化楮财,以度女鬼。
次早,复设筵席款待老叟。酒逾三盏,员外携金出谢。老叟笑曰:“员外知吾乎?吾非人,乃朱郭茅亭之土神也。公以千金谢吾,何不将此项银两培补吾祠。”言罢不见。员外惊讶良久,当即卜吉鸠工采材,另为修葺一祠。祠成,建龛塑像,演剧数日。于是土地之威灵四方皆知,香烟不断,杂牲豕首,争献者纷至沓来。狐惑在兹,享受弗尽矣。
冬去春回,西山道人寻师不遇,乘风游览,来至朱郭,亦散步于茅亭。见得土地祠中甚是热闹,心疑妖属窃附土神之灵,试将阴眼偷觇,乃狐惑也。西山曰:“狐惑呆子,尚知灵附土地,以讨酒食,待吾戏之。”扭身一化,化为五岁孩童,手持香炬,入祠燃点,跪地而告曰:“土地土地,人人说你煞显神气,吾有所求,望你老人大展法力。”言此,连连叩首。狐惑暗思:“此位娃儿不过五岁,出口有些厉害,未必来掀吾摊子者乎?吾且听之下言何若。”孩子又曰:“吾之求尔土地者,无关紧要,因吾前劫死日,年才三十,后娶一妻仅十八龄,貌如花玉,吾心不舍。祈尔土地将彼引至此间,仍与吾躬配为夫妇,谢尔山豕一个。如三日内不能成配,吾必以牛便塞尔口眼,决不食言。”狐惑闻之,暗言:“这事甚奇,待吾再看孩子如何。”孩子立起身来,将土地望而又望,曰:“我似认得你,你莫非姓胡吗?三日之事好好调停,不然吾要来祠毁尔神像。”言已竟出。
狐惑随后偷觑,孩子出祠数武,仍化为西山道人。狐惑向前一手扭定,曰:“尔来作难我土地老者耶?”西山曰:“特来试吓尔的道法。”狐惑曰:“闻尔所祈不情之甚。”相与大笑,携手入祠。狐惑曰:“自碧玉分手后,尔向何之?”西山曰:“仍归本洞习道,日日念切吾师,故又出得洞来,四方查访。不期与道兄相会,实是奇逢。”狐惑亦将己之行藏详细道之,二人悲喜交集。狐惑曰:“道兄不必他往,即在此祠住下,同访师身。”西山曰:“住之不妨,但恐参淡尔的饮食。”狐惑曰:“是地生意甚好,鬼怪缠人极多,就有十余土神,都发得过。尔住于此,我两个土地与人驱怪治鬼,怕还不暇耳。”西山道人知师踪迹一时难以寻得,遇及狐惑,亦不孤寂,倘师游至此地,何幸如之。打定主意,遂与狐惑同住祠内,以访三缄消息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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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游南海莲飞水面 充白帝霞卷空中
三缄自服灵芝后,身康体健,行走如飞。与狐疑、紫光离了绣绿阁,直向南岳而投。不意歧路误行,久之南岳反在后面。
三缄曰:“吾一心欲上南岳,以观此山胜景,如何反过于南岳之前?”狐疑曰:“必是前途误挂,但不知此去又向何之。”三缄曰:“可于是地访诸村人,访的确时,再走未晚,不然恐又如前途之误也。”狐疑曰:“师言不错,趁是地垂杨悬覆,师暂歇此,待弟子访之。”言已前行。
行约数百步,遇一村叟,手持香具,来自当头。狐疑揖之曰:“敢问老叟,路由此去,所至何地耶?”村叟曰:“南海也。”狐疑曰:“此去南海,几日可到?”村叟曰:“不过廿余日耳。”狐疑曰:“南海有何景致?”村叟曰:“南海观音大士常常应验于此,焚檀拜礼者代不乏人。岸上紫竹青青,时有舍利金光,因人而见,间有莲花九品拥水而开,兼之海岸云霞变化莫测,诸般佳景,煞有可观。”狐疑曰:“近海一带有旅舍乎?”村叟曰:“先年无之,今因焚香者众,旅舍极密,或十里一店,或五里一亭,尤宜早投,否则不能尽容矣。”狐疑问罢,转回故处,细告三缄。三缄曰:“南海亦难到之区,吾等可向此一游。”紫光喜曰:“闻得南海虾如牛大,其须可作栋梁,吾去拾须一茎,以为没后之棺焉。”狐疑曰:“虾须大多软而不固,尔欲觅棺,可拾一巨蚌壳归家,不必工匠造作,以一半为停尸之所,一半为御土之用。厝在地中,日后产的孙孙肉在腹内,骨在外面,必要出些硕头人。”三缄曰:“闲言休讲,如到南海,须市香帛以拜大士。”狐疑诺之。
师徒谈谈论论,不觉午去酉来,四山烟雾齐生,海底明月将出。三缄命狐疑急去寻一所在,以为栖身。狐疑果向前途,遇有行人便问旅舍,有告以前面即是者,有告以必历数十里始有之者。狐疑暗计,行人言词不合,吾不如驾起风车,四下遥观旅舍之远近有无,庶可一览而荆当将风车驾着,直入云际。
忽听风声大作,响似雷鸣,翘首望之,见一鸟翅如屏,展于空中,遮去天日。狐疑骇,急驱风车前奔,终难越此鸟翅之下。
刚欲向左迅速而过,早被此鸟翅尖一逞,风车如纸飞去,斜斜倾坠,不知落在何方。看看天色已暝,心忙意乱,东奔西窜,故处难回,暂歇风车宿于荒野。
三缄见狐疑不返,遂与紫光寻一村庄,以蔽风露。曲曲折折,寻得一第,师徒立于门首呼之。内一老母白发蓬蓬,出而问曰:“何人叫喊?”三缄曰:“吾乃好道者流云游至斯,无有宿所,敢借老母府第止宿一宵。”老母摇首曰:“前日我家宿一道士,次早不辞而去,将吾帐被概行盗之。如此看来,世上惟有尔等难惹。更有学习邪术,假道惑人,种种行为,久堪痛恨。吾闻呼声可悯,故出而问之,只言汝系好人,不料又是道士也。”三缄曰:“道士之类,有好有歹,何可一概相论?”老母曰:“以吾观之,凡学道人能以大道为重,而又好行善事者,百无一二焉。”三缄曰:“吾辈即不能以大道为重,断不至如前之道士盗汝帐被也。”老母曰:“念汝言词惨切,可进门来。”三缄喜,即与紫光随之入第。老母将茗献罢,款以野蔬山肴。食余安宿室中,床榻颇洁,师徒趺坐,各炼其功。猛然响亮一声,一伟汉形容古怪,推门直入,向三缄而言曰:“汝休管吾事,冤冤相缠,自有前因。”言已出户而去。紫光曰:“此系老母何人,粗鄙乃尔。”三缄曰:“不必管之,各行其是。”紫光行路辛苦,道未习周,倒榻而眠。
三缄将功用后,闲坐于榻。忽听内室中女眷喧哗,不知为甚,又听老母慌促言曰:“莫忙,莫忙,即要接去,再缓三五日,吾将妆奁等件些须办点,来接不迟,潦草如斯,若何接法?”老母说已,复听一少女哀声哭曰:“我不去,我不去。”说了两言,鞭扑之声达于门外。少顷,少女就曰:“就去,就去。”言此,四下寂然,大起狂风,老母悲啼不止。
三缄异,出问老母。老母曰:“吾一孙女年十七龄,父母早亡,吾抚成立。倏得奇疾,常常痴笑,久之病笃,四体支离。
费尽药资方获痊愈,不意前日痴笑又作。吾暗偷觑,乃一男子与吾孙女并肩为戏。吾刚詈骂,彼手一指,老躯当即昏绝,人事不知,及至苏来,男子已渺。今夜复至,要接此女为妻。吾不允时,彼遂鞭抽此女。吾无奈,只得推缓数日,诳以妆奁未就。谁知狂风一起,已将吾孙女卷去,不知所之。“三缄曰:”此山妖也。老母不必悲啼,待吾略施法力,以除汝家之害。“于是真言念动,暗暗取出肠绋子,向空抛去,顷将妖与少女束坠堂前。三缄以斩妖仙剑执在手内,此剑飞出斩之,乃一豹妖也。豹妖斩后,转视少女,有如死然。三缄以手擦其脑,愈擦愈力,擦之一刻,少女苏醒。老母详言所以,少女跪地叩首谢恩。
次早,三缄告辞出户,老母苦留不住,谢金弗受而行。刚至途中,狐疑已到,将所遇巨鸟告之三缄。三缄曰:“此鸟非他,即大鹏也,展翅能遮天日。”言讫,亦将昨夜收妖事与彼言之。狐疑曰:“吾师又立一大功德矣。”师徒止止行行,不知途去几许。
一日来到南海,果然宽阔无涯,与东海规模大不相似。三缄师徒忙焚香炬,拜跪海岸,默祈大士护佑行藏。拜毕立视,但见海水兴波,海鹤飞鸣。片刻之际,波中红莲万柄,备极鲜妍,愈放愈多,难以数计。俄而变为五色,海岸皆开,转眼视之,又合数朵为一朵,每花心内趺坐一佛。三缄见得,拜舞欢欣。
正乐赏间,微起一阵香风,莲柄化为乌有,惟见烟波万顷,绿浪千层而已。三缄暗暗称奇,曰:“异哉,海水之变化莫测,真所谓菩萨境界也。”因谓狐疑曰:“汝见海中何物?”狐疑曰:“海中只有数十小艇,四散而推,久则相连,化为巨艇,中现三大金字曰‘大愿舟’。舟住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望普陀推去。甫到崖下,化为仙鹤,飞入天际,不知所终。”三缄复询紫光。紫光曰:“弟子所见,海水之中有青面红发者,有绿面白发者,各露半身,狞狰可畏。旋化美女,拈花微笑,娇姿媚态,盖世无双。转又化为金银,遍海皆是。忽然海风一起,烟雾迷漫,散而无迹。弟子之所见者仅此。”三缄曰:“同一海也,入目各异,其中殆必有所肖也。不然,胡不同如此耶?”狐疑、紫光曰:“吾师所见又何如哉?”三缄详细述之。狐疑曰:“师于大道得已深深,无怪所见如斯之妙。若弟子初入门下,道尚未得,故所见亦异师焉。”三缄曰:“据尔之言,艇名‘大愿’,尔亦列在当度者。至紫光所见,必其用心犹在四害之中,未能洗涤殆荆须各立厥志,竭力造修,以使大道能成,师徒同聚首于大罗天上。”狐疑、紫光拜受唯唯。三缄曰:“南海难至,须玩赏数日,然后去之。”狐疑曰:“弟子昨夜用功后,自觉神疲恍惚间,似见乐道来此。”三缄曰:“心有所思,即门响帘开,如见故友,此皆妄想所致也。所以习道人第一要删除妄念。妄念不去,终为道累焉。”师徒言毕,归于海岸亭内,各用乃功。
且言乐道自分散后,仍返停云阁,习师所传之道。习约旬余,思念三缄,遍市访寻,无能得见。三至碧玉,亦恨难逢。
驾着风车,欲投南岳,刚到两歧山上,见妖怪漫山拱立如林,似有所候。乐道风车按下,隐身观望。山精木怪渐聚渐多,东面四野云迷,风声甚严。未逾片刻,山川被烟雾遮却,俨然化为一带平原。只见妖物纷纷,向东奔去。乐道踱出林表,转过山丫,见一女妖斜坐石台,若艰于行路者然。乐道亦化为女子,缓步来至石台而问曰:“道姑何往?”女妖曰:“去朝白帝耳。”乐道曰:“白帝为谁?”女妖曰:“尔亦妖部,如何不知?”乐道曰:“吾虽妖属,素居海岛,今始云游到斯,故不知白帝之名与白帝之事。”女妖曰:“前山小月洞中,有一白蟒,修成道法高妙,自称为白帝子。凡百里内木怪山精,十日一朝,今其期也。”乐道曰:“群妖众矣,岂无有能胜之者,而乃使彼一妖独称尊于是地耶?”女妖曰:“去岁南山一蟒,亦压群妖,自称赤帝神龙子,群妖畏甚,个个称臣北面事之。白蟒乃一女身,与赤蟒相斗数次,各吐宝珠一粒,一白一赤,不分上下。惟南蟒多炼一紫花棍,厉害无比,白蟒几欲胜,南蟒将棍抛去,则俯首而逃之。白蟒奈此棍不何,亦倾心降之,往朝南蟒。南蟒见彼娇美,欲以为妻,白蟒不从,南蟒甚恨于心。每当朝贺稍迟,则责以紫花棍四十,白蟒无奈,许与之配。殊知白蟒奸诈百出,许配后议定,必过廿日方与同龛,南蟒许之。
自是南蟒日与调笑为乐,白蟒索彼紫花棍,南蟒不予,白蟒惑以冶容,南蟒为色所迷,几难自主。白蟒又曰:“吾与尔既为夫妇,岂有他意,一紫花棍而不予妾视,妾何乐以终身事君也?”言罢假以哭泣。南蟒得巧言之惑,以棍予之。白蟒接过手中,把玩不置。南蟒拍肩而言:‘只要尔能顺吾意,洞中诸宝吾皆与尔。’白蟒不复与言,手执紫花棍,突向南蟒击之曰:‘尔恃此棍以压群妖,今日待吾来伏尔。’手起棍落,击毙南蟒,搜取洞内诸宝,仍回本洞,自号‘白帝’焉。从此群妖十日一朝,不服者立毙棍下。“乐道曰:”聆尔所言,南蟒死而倾诸宝器,与人世之好色破产、死而不悟者同也。然白蟒行事,究何如耶?“女妖曰:”人之毒者,莫过妇女,妖之毒者亦然。
凡属妖部,如有贡物不到,概行笞毙,绝无怜惜在抱,念及同类之心。“乐道曰:”彼所乐贡者何物?“女妖曰:”乐以人血为酒。自彼称帝一载有余,已丧女男数十人矣。“乐道曰:”群妖何若以人为贡哉?“女妖曰:”群妖之内趋炎附势者众,彼不贡而此贡之。“乐道曰:”贡有赏罚?“女妖曰:”不贡则罚,贡亦无赏。“乐道曰:”奖赏既无,群妖又何乐贡?“女妖曰:”不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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