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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旭醒了。这大半天的时间,我脑子里反复地跳出这句话。然后,纷纷扰扰地,许多个念头儿跟着就涌上来。
我在想,把菊菊奶奶送到陈家,是不是,我就可以悄悄地离开了?我跟东方旭的牵绊,就是源于他出差的时候,老太太没人照顾。现在,他是陈氏集团的长子长孙,有的是人手陪伴老太太。
我能预想到,自己必定还会牵挂菊菊奶奶。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太太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我跟他们祖孙俩的缘分,大概也就到这儿了,我需要去开启自己的另一段生活。
别人与清醒后的东方旭的第一次相见,我都没看到。我只看见了菊菊奶奶跟他的重逢。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东方旭的言谈举止变了。
老韩悄悄告诉我:“旭少爷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这个我能理解,小三子也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前尘往事,但是性格也会忘记吗?我不认识失忆前的小三子,所以不能确定。
总觉得,现在的东方旭,眼睛没那么阴郁深邃了,脸上仿佛雨过天晴一般,很明朗、很平静、很纯粹……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他给我的这种感觉。
一转念,心下却了然了。对呀,如果东方旭忘了对父亲的恨,也忘了失去母亲和姐姐的悲伤,还有什么可阴郁的呢?
对于菊菊奶奶的喜极而泣,东方旭仿佛没什么感受,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擦眼抹泪儿,都不知道安慰一下。我甚至觉得,他的目光已经穿过老太太,看向了虚无。
老韩碰了我一下,轻声儿道:“娜娜,去劝劝亲家老太太吧。旭少爷没有反应,是因为失忆了,别哭坏了老人家。另外,我家老夫人说,一会儿想见见亲家老太太。”
我走上前,拉住菊菊奶奶的手,缓缓地说:“奶奶,你不是答应我了,不会流泪的吗?乖,不哭了。旭哥这不是好好儿的吗?他刚醒,容易累,咱们让他歇歇吧?”
老太太眼泪汪汪儿地问道:“丫头,旭儿还能想起来吗?他不会就这么忘了他姥姥,再也想不起来了吧?”
“不会。”我搀起老太太,说,“在这里,旭哥的主治大夫是萧教授。他可厉害了,他能让旭哥这么快苏醒,自然也能让旭哥彻底痊愈。放心吧,奶奶。”
扶着老太太走出房间。她突然站住了,推开我的手,说:“丫头,去陪陪旭儿,跟他说说话,别让他一个人待着。”说着,老人眼圈儿又红了。
我抓住老太太的手,说:“奶奶,你答应我了,不难过,要说话算话。我听你的安排,去陪旭哥。你也要听我的话,往好的方面想,做个刚强的小老太太。”
她跟我对视着,我知道,她懂了我的意思。她要去见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并且,她们是第一次见,可能还要有一番较量。
她眨眨眼,不再泪汪汪,脸上还漾起一丝笑容。我帮她把鬓边的白发在耳后掖好,笑道:“开心点,小老太太!”她捏捏我的手,抬脚就走了。
老韩跟我对了个眼神儿,忙跟上去。他的眼里有赞赏,我知道。但,我仰仗的并不是能力,而是跟老太太相处两年的感情。我们相互信任,是对方的依靠。
回到房间,东方旭一个人静静地躺着,面无表情。我没有靠近他,而是把奶奶的行李拎进里间,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把东西分类放好。
看见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我知道,小三子在里面睡觉。我过去掀开被子,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那么多人在,你都没出来看看。东方旭醒了,你也不来打个招呼?”
小三子没有醒,呼吸均匀,睡得很沉。其实我是想问他:“东方旭都醒了,你睡着之后,还能看见浓雾吗?”
等我走出里间,东方旭看向我。我在他眼里读到的,不是陌生。也就是说,他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他。他跟以往的东方旭不一样。眼睛里的内容不一样。
要让我准确地说出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他的眼神和表情,都不是东方旭,虽然他长着东方旭的脸。
他似乎要说话,我抢先说:“你睡了这么多天,是不是都不知道,现在流行谁的歌儿了?我给你放一下听听吧?”他眨了一下眼睛,没说什么。
我把歌曲的音量放到最大,然后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他如果还有东方旭的智商,应该懂我,这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房间里的窃听设备。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另一部手机。这是东方旭的手机,今天中午,岳林把它送到菊菊奶奶家,交到我手上。
我把手机屏点亮。感谢岳林他们一伙,破解了东方旭的锁屏密码。我学着小三子的样儿,打开备忘录,敲了一行字,然后把手机举到东方旭眼前。
我打的字是:你真的失忆了吗?
他抬起左手,用食指轻点了几下,然后看向我。我把手机转向自己,新的一行只有三个字:小娜娜。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东方旭没有这么叫过我,只有小三子这样叫。并且,小三子这样叫我,大概也只有东方旭知道。因为我从认识小三子,他就是一只猫,用打字的方式,只跟我一个人交流过。在梦里,他跟东方旭交流过。
我明白了,他确实不是东方旭,他是小三子。这就解释了,他脸上所有让我陌生的表情。
我并不意外,但是突然就难以控制情绪。我心里莫名地发慌,慌得不行,颤抖着手,甚至拿不住手机。
我知道,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里面的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解释清楚。小三子顶替东方旭醒过来,是必须这样吗?东方旭为什么不能自己醒过来?小三子从东方旭身体里醒来了,他自己的身体怎么办?东方旭又怎么办?
小三子跟东方旭,两个人必定已经商量过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又需要我,做什么样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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