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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先热后凉,冲破压制,呼呼地奔飞吻面,车内默静的气息被搅乱、吹散。黄楠清轻转脸面,对着坐在身旁的白净脸,探问道:“给了答案,你们怎样操作?”
舞弊人生(一)(2)
“为了稳妥,”他紧着嗓子说,“我们准备了两套方案,一套用手提电话打通我们的传呼台,把答案念给台里的女兵,由她们把答案发送到考场内首长夫人的BP机上;一套把答案交给四中的领导,直接送到考场内。”
听完黄楠清一仰头:“噢——”声音的小辫子拖得细长,可剪为两截:一肯定,双保险确保一个目标;二相信,单看他们的能力,易如反掌有点夸张,却似小菜一碟。但黄楠清心里憋着一股不顺的气,缘于他们俩今天里怀着一个目的——答案,好像试题答案很现成,就掖在他心口上的布袋里,要等他在某个时间自觉地乖乖掏出来。一份答案凭空也可捏造,白纸上随手就来,却有悖道理,手段犹如蒙骗,这样来做黄楠清还未假想。说道一千一万的,答案到底藏匿哪里,并不在他,茫然中他也翘首以待,又如外科大夫踯躅于手术室外,捏了把巧小刃锐的刀片,耐下心静等待。而今天他的等待像盘私家菜,自家风味,自做自品,但又向谁开上一刀呢?
十字路口,三菱车柔顺地转个弯向东驶去,太阳光从正面热烈地扑上身来,车厢里一半是光明一半是暗淡,视觉中光明与暗淡一摇一晃。强光驱赶不走,躲开不易,直把清凉的气息仔细打磨,给肌肤上的爽快带来强抹的人造感觉。
有过一会儿沉默,虽无正话,斜茬儿倒有一把,黄楠清又侧过脸去,瞧着白净脸手握的手提电话:“你们首长是啥级别?”他扭着上身对黄楠清说:“副军长。”
黄楠清难以置信:“嗬!副军长坐这车呀!”他微微一笑:“首长有两部车,平常坐丰田皇冠,下连队才坐三菱。”看到黄楠清点了点头,他又说:“小日本的车不便宜啊,一辆三十多万。”一人有专车两辆,迫使黄楠清扯起一块银幕,在眼前放映人和车的电影。
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横挂水泥秆子上的红绿灯由黄变红,不知黄楠清的哪根神经一跳,抬手一指:“这车敢不敢闯红灯?”平头司机一手把盘,一手挂挡:“闯红灯那是瞧得起交警,我打声笛儿,他们还得给车敬礼呢。哼,凤塬小地方,市长才是师级干部,咱这车可以开上火车站台。”这些话让黄楠清过了把瘾,坐在车里飘飘然。
人有好奇心,受此驱使,有时成人的动作也会变得幼稚,或滑稽可笑。黄楠清一伸手,把手提电话拿了过来,紧握手中,低下头送到眼前,又抬起头眨闪眼皮,还上下掂了掂,沉甸甸,约重半块砖头。哦!今天才搞明白,人有了身份、地位,都有相当的重量,或身体,或脑子;而又携有手提电话,到底添了点高科技,就成为重中之重了吧。
那么今天里,什么够得上重中之重?好不容易过个星期天,与这疼那痒无关的男男女女,安枕卧榻,贪睡晨觉,或被一脬夜尿憋醒,起得床来放掉水,一身轻松又把床背;或舒个懒腰,眼皮开了又合,重回梦乡去了;或起早一会儿,油炸干馍几块,稀饭慢熬半锅,炒盘醋溜绿豆芽,条件好的斤把牛奶、荷包蛋一两个,一边吃喝一边寻想着找点什么干,能把一天时光消磨,诸如搓八圈麻将、瞧三五集电视、逛逛商业步行街,均属上佳的消遣娱乐。而惦记着今天,起了大早,以及这辆三菱车——集身份、地位于一身的人的坐骑,都将为今天费一番心、忙活几阵子。一年中只为今天,为什么?不为别的,是为考取一纸《专业技术资格证书》。黄楠清不是证书小本本,是个靠嘴上功夫挣工资的金融课程教师,国家统考的资格证书他倒有那么一本,挑灯夜战数个晚上也就弄到手了。虽然今天的考试他不参加,却被电话响铃一再催,院门口的专车等得要起火,这有何见怪不怪的?是他有着非同一般的作用,最起码在今天,他被看重、被预约、被借用,多重外因使得他的价值迅速地飙升,究其内因是他有个可被利用的脑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舞弊人生(一)(3)
证书封皮上《中华人民共和国专业技术资格证书》十五个烫金大字,仿佛是用考生未来的职务升迁、工资待遇提高、住房面积享受三大利益模压而成,凡食人间烟火的,怎会不望眼欲穿、争先恐后,除非今天闹地震,众考生势必从思想上摒弃职业场上的尔虞我诈,推掉体现自尊与虚荣的宴请应酬,而埋身考场内,试卷在手,眉头皱皱,脑筋动动,解开了题目,多数时百思不得其解,或百思得以误解。或许万千个考生解题时的智商被监考人员严厉的眼神抽空,试卷上墨香浓浓,像是刷了花粉,过敏者搔首弄姿,如坐针毡。
三菱车匀速行驶着,车体高宽,一路走来把自信与傲慢一一示众。座靠虽比家里的沙发舒软许多,但黄楠清的后背还是摆脱开,躬起身眯着眼向外探视,然后打声招呼,让车靠边停下。车逆向止在行车道上。考点四中大门就在左前方一百多米远,这里是黄楠清和杨茂坡昨天踩好的点,一是离四中大门比较远,隐蔽,不易引起旁人注意;二是该点位紧挨复印部,利于试卷复印。一把手搭上身前的座靠,黄楠清往前瞅着,等杨茂坡走近了,才把车窗玻璃放了下来。窗玻贴着茶色膜。
“又,又叮嘱一遍,”杨茂坡结巴了一下说,“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杨茂坡站在车外,而头似要扎进车里,嗓音颤颤,眼球转动,像是滤筛着一幕一幕什么的。
“好的,你去忙吧。”黄楠清点着头说,“车在这儿等你,记住,别慌张。”
特务接头也不过如此,双方对任务心知肚明,时间上又不允许唠家常,杨茂坡脸上带着心事,迟疑一下,慢转身体走去了。黄楠清抠动电动按扭,窗玻璃信然爬升。车头前面,身影纷乱,却不约而同往四中门口汇集,放眼瞧去,独行的,两两三三的,推、骑着自行车的,刚下小汽车的,站门口观望的,和熟知打手势的;有的聚成一小堆,神色诡秘,嘀嘀咕咕。总之,考生们脸上溢着赶考时的兴奋,晨光下个个神采飞扬。但,此刻短暂,即将开考的考试,是种自投罗网似的禁锢,考生在场内,从身体被约束到气神被敛凝,嘴巴似乎被堵塞,是必然,也是必需。当然,只有大脑是自由的。
现在的时间八点半。
再有半个钟头就要开考,此时有关人员正开着考务会。会上考试组织者必定是左强调严肃性,右突出重要性,老生常谈一般,却是考前惯例,是各位监考老师神态庄肃地听,而心里嘀咕着一把条子该递给谁,如何递出,一种隐暗的流产形式。严肃性与重要性似乎微不足道,关键是监考老师心里把握的不同尺度标准。。 最好的txt下载网
舞弊人生(一)(4)
有个身影掠过三菱车车身,从左前方便道上往四中方向疾行,而他手里拿捏的一本书,封皮反着光,一本——崭新的考试用书,随着他的胳膊快速摆动。他对考试用书如此爱惜,束之高阁,像是尘封多年写着读书心得的笔记本,忘了时间没了勇气来打开,或为了在考场内求得新书新人新思路。
车里黄楠清的脸色由淡晴转阴,三个人无一说话,只有空调的凉风欢快地舞着长袖。不知怎么,与气息有关,黄楠清打了一个寒战,心随之提了上去。考试卷真的能搞出来?搞出考试卷要有大能量,及方方面面人物的胆量,还要环节上密切配合,非常人所能为。而他今天的实际作用只针对考试卷,应用价值就是写出答案来,没有考试卷,他的脑子就像灌压在易拉罐里的啤酒,——涌现不出变幻的泡沫,作用也消融为零,价值落差百尺千丈,从哪里来,又会把他客气地送回。
两天来杨茂坡与黄楠清接触频繁,商讨着答题地点,以及就着试卷原卷答题顺当,还是用复印的试卷答题恰当。据杨茂坡说,有充分理由搞出考试卷,方案已酿,且宴请了四中相关人员。
在黄楠清笑语的逼迫下,杨茂坡道出了准备搞出考试卷的来龙去脉。是杨茂坡在银行的同事张韵芝要考试,她丈夫席思过去在四中当教师,四中还有几个铁哥们儿;现在席思在教育电视台做记者,四中的领导和他又贴近。学校领导需要教育电视台来捧嘛!条件得天独厚,席思背负着老婆的考试压力,张韵芝又不断地唠叨、唆使,席思铁下心去——搞出考试卷,找人解题,再把答案送进考场。席思主动到考试组织部门要求去四中当巡视,是那种巡查相临的两个考场的小巡视,这般小要求马上满足了,欢迎教育电视台记者去搞考试监督嘛!考试卷从他所巡视的考场出,两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安排的是他的铁哥们儿,由可以在考场外随意走动,专门为监考老师送开水的校工,将考试卷带离考场,杨茂坡在校门内一间房里等候,接应这位校工。
昨天下午,黄楠清经受不住杨茂坡的恳请,随他来到四中校园,两人角角落落转了转,四只眼睛挖掘似的探了探,算是进行了实地考察。
校门内侧,一扇破旧的房门前,杨茂坡神色恭谦,拿手指了指:“您看,黄老师,在这儿答题行吗?这儿吧方便,还能节省时间。”
“你说这儿?”黄楠清诧异地说,“在校园内答题,人来人往必然引起注意。你想吧,一开考,单人走在空荡的校园,绝对醒目;为方便,还需要把复印机提前搬进来,目标有点大;答题的房间进进出出,会成为场外目光的焦点;糟糕的情况,有人会围观,这样做容易出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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