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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3)
好,不说这个话题。记得我有一次去四川看杜甫草堂。我坐在竹林里觉得伤心。我想我们前生有缘。当时,我读古人的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目的。我觉得自己没啥事儿,是个闲人。这期间我还读了“五四”时期一些文人的作品。我觉得我和他们也有相知相通之处。我也知道有些人会嘲笑他们。冷静地说,赶着我们这一代人死后,留名青史的能有几位呢?历史会把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淘汰掉的。
我还看了一些洋书。现在我仍然买洋书读。让我觉得不公平的是:他们几乎无视中国的文学。
我后来写小说纯粹是无意的。这恐怕得原谅我,当时我不很懂事,我不大认为写小说是君子的活儿。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我的日记里发现了一则东西,说“这是一篇小说”,就拿走了,然后就发表了。1979年之后,我一年只发一篇小说,其他的时间,下围棋,或者是跟哥儿们闲扯。那个时候我还有一些右派朋友,他们都比我年龄大,学什么的都有,十几个呢,所谓物以类聚吧。他们大多是光棍,这些人天天晚上聚,酸着脸骂这个,批评那个。当然,也聊点儿知识,还有绘画、音乐和书法。我很羡慕他们。我知道他们向往绅士般的生活,可他们太性急,对脚下的土地缺乏科学的态度,嘴又不好,结果啥也没得着。赶着给他们*了,他们也老了。我真的很爱他们。
我写东西真正“出名”,是在1988年末1989年初。刘恒责编的我的一篇短篇小说《年关六赋》,后来得了个全国奖。我对刘恒是很崇拜的,小说和电影写到他那个份儿上;是一种做人的质量。他还是一个好编辑。他在自由来稿中发现了我。回信称我是“黑龙江第一杀手”。当然,这是戏言而已。人总是需要鼓励的。
我不知道我还应当谈点什么。后来我当了编辑。不久,又让我当了副主编、主编。刊物就像一只盛饭的碗,碗本身无所谓名贵不名贵,而是在于它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当然不希望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干个普通编辑更好。不累。特别放松。
这几年,小说也写了不少。长篇也写了两三个。记得去年的春节,除了年三十儿,从初一到初六,我都在单位写东西。因此,我回家想矫情一把,说自己多么多么辛苦。没想到,我的小丫头说:“得啦。你是有瘾。”的确是这样。对此,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相信我写的小说还是有人愿意看的。当然,其中也会有很马虎的。这不要紧,我们慢慢来。相信阿成会像从口袋里掏小银币一样,掏出一枚枚有趣儿的故事。你在你的工作岗位做好你的工作,我在自己的桌子上写好我的小说。我们分别驾驭着自己的马车,从日出赶到日落。
对话阿成:小说是一种智慧
张赟 阿成
张赟(以下简称张):您是一位有一定知名度的老作家,同时还是《小说林》、《诗林》杂志的主编,作家和主编,哪种角色您更喜欢呢?
阿成(以下简称成):这个问题实际上让我很难回答,严肃地讲,哪种角色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做一个自由人。我不知道怎么理解自己,但是有一点我是明确的,只要在陌生人当中,在公众场合当中,换句话说,在非文坛的环境里,我从来不暴露自己的作家、编辑和主编的身份。那样让我觉得非常尴尬。其实这没什么不光彩的,但是,我却有一种“不光彩”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现象,有时候与某某作家同行,在飞机上,或者在火车上,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谈论文学时让我无地自容。为什么呢?我无法解释。总之,我不希望陌生人知道我是一个作家或者编辑。但为什么是这样一种心理,到今天我也搞不清。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无法克服这种心理。
阿成(4)
张:我想我非常理解您,因为我自己也从来不愿在陌生的场合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被问到时,还会有意隐瞒,好像怕丢人的感觉,尽管我只是个学生而已。那么您对自己这辈子选择作家这一职业有什么感受?写作给您的生活带来了什么?除了您常开玩笑说的散碎银子,乐趣、遗憾应该都有吧?写作给您带来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成:开始我没选择作家这一职业,我是一个没有生活目的的人,是偶然的一篇日记被朋友看好,送到编辑部,然后就发表了,那是1979年,是使用“阿成”这个名字发表的。从1979年开始写作,到今天差不多三十年了,这几十年的光阴全泡在写作里,我认为未见得是一件好得不得了的事。因为,从事其他职业的人生活得也很好。我必须强调的是,写作给我带来的快乐不如带来的痛苦多。因为写作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它需要用心来写,它的难度太大了。写作的道路就像在你面前不断展开的飞毯一样,你永远走不到它的尽头。我斗胆说一句,我看过许多作家的作品,包括被叫好的作品。令人迷惑的是,好的标准已经被瓦解掉了,其实那个标准是很明确的,就是能够感动大多数人,而不仅仅是少数人的欣赏。我在这个层面上,始终保持极为清醒的头脑。这种天然的状态,让我保持了冷静和努力的空间。我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写一篇好小说,仅此而已。
张:在现在这种所谓的“媒体时代”里,您有这样的心态是让人敬佩的,这也是一个纯粹的作家的心态。就像您的笔记体小说,有一种超越尘嚣超越功利的感觉。说到笔记体小说,我想到你说过的一段话:“笔记小说,是一种文士风度,也是一种人生境界的艺术化手段。这完全不同于那种亢奋地打扮与装修式的小说,似乎也不大煽情与矫情,或者很政治地浪出一些满不在乎的俏皮话,笔记小说骨子里的凌厉与尖刻是陈酿出来的,它的那股滋润新鲜劲儿,在于自信和平易上。这样的文体,能保鲜到头到21世纪。”您曾经写过很多优秀的笔记体小说,比如《沉塘》、《甲子》、《年关六赋》,等等,但您现在的作品似乎变化很大,您为什么不再写那种有“清癯”之感的笔记体小说了呢?对曾经写过的笔记体小说有过什么样的反思吗?
成:我过去对笔记体小说有过那样的认识是不错的。笔记体小说是一种生存的滋味,用笔记体把它写出来,实际上就是用一种聊天的方式把它表达出来。我个人认为,其实,笔记体小说表达的是一种人生的无奈、尴尬、脆弱和淡淡的哀愁。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我在写作上有什么变化,我就是这么一路写下来的,一直写到今天。有人说这其中有些变化,我很吃惊,我觉得一切都是自然的东西,小时候的模样和少年时的模样,包括老年时的模样应该是不同的,但骨子里还是我。中国有句俗话,三岁看到老。你会发现,我的小说精神是一样的,可能在选材上有所不同,但那是感受的不同,是社会的原因。写作到了一定的程序,再去人为地追求什么变化,是可笑的。一切顺其自然最好。有的人,写写就没什么可写的了,这也是一种自然。有人越写越明白,文思如涌,这也是一种自然。有人经过重大的挫折,便会在小说中表达出更深的人生认识,这也很自然。也许你注意到,我没有引用过外国作家和评论家的话,这也是我的风格,同时这也是一种自然。现在是什么样,就让它自然地发展下去。如果就我个人的态度来说,我还是欣赏我今天的东西。因为毕竟写得比较自由了。自由是通过锻炼、思索、研究,用时间陈酿出来的,其实话说得越“白”越难啊。这样的“白”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一上来就“白”,那是一种苍白,有本质的不同。这一点我不用说大家也明白,内行人就更不用说了。
阿成(5)
张:所以说我察觉的变化就是您说的自然的过程,就是您的作品越到后期越自然、圆润和流畅,也就是老练吧。
成:我的确曾在写小说上比较雕琢,其实我是有意而为的。那时我希望我的小说更加符合传统的文化精神和韵味。我在坚持一种东西,或者在坚持弘扬一种古典的美。但是,这只能是练笔阶段,它的下一步应当是更自由、更洒脱的文字,而且是更加没有雕琢感、更加自由奔放的文字。我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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