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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霜见是鹤云震断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不禁又惊又怒,厉声道:“陆公子,咱们将你待为上宾,想不到你却与这个女刺客相互勾结。”鹤云见他一只独目内如欲喷出火来,心下骇然,退了两步,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岂不叫天下人耻笑。”鹤云这时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脸上勉强的笑容,丝毫掩盖不住心下的慌张。
陆鹤云自从进了疏梅园内便一声不发,人人都只以为他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浑没将他放在眼内,这时见了他这惊人的内力,无不动容。俞飞冷笑道:“想不到阁下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怪不得敢在柳庄主面前逞威风。”鹤云道:“我、我……”要待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蓦然间光芒闪烁,眼前到处都是剑影。他啊了一声,急忙挥剑相迎。但俞飞剑法诡异,数十朵剑花飘忽不定,只听嗤嗤声响,鹤云的胸前已被划了两道剑痕。鹤云只觉胸中剧痛,一低头间见自己的胸前鲜血汩汩而出,刹那间惊得面色苍白。俞飞的第二剑已疾如闪电般地刺了过来。舒眉惊叫一声,忙挥剑替他架住。傅抟山、刘元吉一起喝道:“暂且住手。”正纷乱间,柳含烟长身而起,人已如飞鸟一般掠了过来。只听得呛啷呛啷呛啷三声响,,陆、俞、萧三人的长剑全被他夹手夺过,抛在地上。俞飞面色苍白地退开两步,叫道:“柳庄主,可别误会好人。”柳含烟冷冷道:“在下的疏梅园内容不得诸位打打闹闹。”这时鹤云和舒眉二人全身僵立,竟是被柳含烟顺手点了穴道。
刘元吉站起身来,亢声道:“柳庄主,这位陆兄弟少年莽撞,适才逞了一番血性之勇,还请柳庄主不要见怪。”柳含烟铁青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道:“那是自然,”一翻掌间便解开了鹤云的穴道,笑道,“陆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了得。”他转回身向狄青霜道:“将这位萧姑娘送到瑶琴小榭中休息,万万不可慢待了。”鹤云瞧见舒眉被带走之时正向自己回眸凝睇,神色甚是关切。鹤云的心头和伤口同时一痛,身子不禁摇摇欲坠。猛然间只觉刘元吉伸出大手自后扶住了自己,道:“鹤云,你失血太多,需赶紧包扎敷药。”朦胧中又听得柳含烟叫道:“今晚便请各位英雄在梁园馆内歇息。”
当晚众人便在疏梅园内安歇。
鹤云与刘元吉傅抟山同居一屋,他的伤本不重,敷药之后便已无大碍。刘元吉道:“俞飞这厮与你素不相识,竟是下此毒手,待此间事情一了,老子便在他胸前刺上两个透明窟窿。”傅抟山道:“刘兄,你瞧这柳含烟将咱们接入府中,是何用意?”刘元吉拧眉道:“我瞧他多半没安什么好心。”傅抟山道:“不错,咱们虽然是各为其主,却都是冲着他园内的宝藏而来,这柳含烟如何不知。他这一招叫做以攻为守,把咱们全接入园中,再派人暗中监视咱们的一举一动。咱们可要小心为上!”他二人说得热闹,鹤云眼前却只是闪着舒眉的影子,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傅抟山道:“鹤云,楚先生留下的那幅藏宝图,你拿来瞧瞧。”他才哦了一声,忙展开那幅绘着青龙的怪图,铺在了桌上。傅抟山双目一亮,但随即锁眉沉思,显是那图的古怪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鹤云将自己对那几句怪诗的猜测说了,傅抟山喃喃自语:“通阴塔中?但这杭州附近有什么六合塔、宝淑塔和雷峰塔,却未曾听说过什么通阴塔?”三人推敲多时,仍是不得要领,眼见夜深,只得满腹心事的各自睡下。鹤云心内惦记舒眉的安危,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睡得着。耳听得刘元吉鼾声如雷,傅抟山睡息绵绵,他强自忍了片刻,终于慢慢爬将起来,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屋外只斜对面方家兄弟的房中仍旧亮着灯火,不时传来觥筹交错之声。鹤云蹑足潜踪的出了梁园馆,却见夜深如水,疏梅园内一片黝黑。
他依稀记着那柳含烟宴客的竹阁的方位,但顺着幽深的小径胡乱行了片刻,却是一无所获。他就在黑夜中立住了,游目四顾,却见四周全是一片花木亭阁黑茫茫的暗影,在沉沉夜色中显地得诡异之极。鹤云的心不由突突地跳作一团:“那柳含烟曾说将萧姑娘送到瑶琴小榭中去,但这疏梅园如此广大,却到何处去寻那瑶琴小榭?”正自焦急之间,蓦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黑夜中听来,分外清晰。鹤云心中一动:“那莫不是她的声音!”一颗心立时砰砰的急跳起来,循着那声飞步奔了过去。
眼前一幢小阁中竟然燃着灯火,却听舒眉的声音自阁内颤抖着响起:“这……这图当真是你画的么?图上的人怎地这么象娘?”这锦阁竹窗四开,舒眉便背窗而坐,香肩微颤,显是极为惊诧。鹤云见她无恙,心下稍安。再凝目细瞧,却见里面灯火通明,鹤云清楚地望见对窗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轴。画上的美人广袖高髻,飘然若仙。
柳含烟低沉的声音却自阁中传出:“除了梦珠,天下还有谁值得我朝思暮想,只是我这秃笔残墨,怎绘得她的绝世风神……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鹤云听得柳含烟在阁内,心下一抖,急忙将身子缩下。但阁内的柳含烟却似心神激荡,又道:“梦珠,梦珠,这明珠阁还是你走时的样子,一分一毫不曾改变!这十二年来,我夜夜到此,只盼有一日你回心转意,能回来一聚!嘿嘿,当年你随我离开金陵明珠楼,天涯海角这多年,不曾皱过半分眉头;但飘然远逸,一十二载,也是音讯全无。”鹤云听他声音悲恸,竟似不能自持,不由心下更奇。
却听舒眉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你……到底是谁?”柳含烟长叹一声:“眉儿,我是谁你当真不知,你母亲竟没告诉你爹爹是谁么?”舒眉颤声道:“母亲说爹早就死了。”柳含烟苍苍凉凉的笑了两声:“想不到那件事你母亲竟会记恨我一辈子,当年你母亲便是为了那事,一怒之下抱了你一走了之!”舒眉的声音将信将疑:“你……你是我爹爹,我爹爹没有死?”鹤云的心念一转,暗道:“是了,柳含烟所说的梦珠便是那张旧纸笺上写道的那位金陵名姝萧梦珠了,看来舒眉确是柳含烟和萧梦珠所生的女儿,只是不知当年为了何事,萧梦珠与柳含烟闹翻,带着年幼的眉儿一走数年。”却听柳含烟道:“当年你母亲报你离开时,你还未满五岁。你的生辰八字是甲子丙寅壬子辛丑,你的右肩头有一块金钱大小的红痣,嘿,便是我所居的园子都是由你这名字化来。”舒眉这时更无怀疑,忍不住泪飞如雨:“爹爹,你当真是我的爹爹。”柳含烟更是老泪纵横:“眉儿,十年生死两茫茫,想不到为父有生之年竟能见到你。只是………眉儿,你却是受了何人的挑唆,来刺杀为父?”舒眉垂泪道:“不是,我见母亲平时总是自言自语说,柳含烟你还是不来么……你、你这见利忘义无情无义的小人。我便以为这、这柳含烟定是母亲的仇人,向她打听,她却不肯说。今年夏天母亲大病了一场,临终之前仍是翻来覆去念着你的名字,我想此人定有对不住母亲的地方,便在母亲丧事一了时,向师父问明了落梅山庄的路径,星夜赶来此处……”呛的一声,柳含烟坐下的椅子似是应声而倒,他的声音撕心裂腹地叫起来:“怎么,眉儿,你母亲……竟然亡故了?”舒眉放声大哭,道:“你当年究竟做了何事,让母亲记恨了你十多年,死也不肯见你?”柳含烟黯然道:“那是我一生中所铸的大错,但是那件事并没有丝毫对不起你母亲的地方,只是怪她脾气太过刚烈了些。”舒眉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母亲苦等了你十二年,你却不去看她?”“我又何尝不想见到她,”柳含烟颓然一叹:“只是当年我进这疏梅园前就曾经立下重誓,今生决不踏出疏梅园一步,除非……除非我见到那张图。当年她匆匆携你出走,我只道她又回到了金陵。但十二年来我派出了多少人却也是寻不到你母女的踪迹,谁知她会和你上了峨眉?这一年来我听得江湖上出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紫衣红线萧舒眉,我便疑惑,这紫衣红线是否便是我的眉儿?天可怜见,今日终于让我们父女团聚了。”鹤云在外面听得又惊又喜:“这舒眉既然是柳含烟的女儿,自然不用我来救她了。只是那柳含烟所说的图是不是我带来的那张怪图?”却听舒眉凄然垂泪道:“爹爹,你为什么要立下这般怪的重誓?害得母亲到死也见不到你一面?”“是谁在外面?”柳含烟这时心神稍定,却立时觉出了窗外有人,随着这声大喝,已经长身而起。
鹤云一惊,陡然间一只大手自后掩住了他的口,跟着腰间被一股大力一带,身不由己地便被那人拉着跃出数丈开外。鹤云回过头来,那人正是刘元吉。刘元吉低笑道:“鹤云,你当真胆大,若非柳含烟父女相认,他心神激荡之际焉能容你在窗外窥探这么久。”鹤云的脸上一红,还未及回答,已见柳含烟父女走出屋来,二人忙将身子伏低。
蓦然间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这声音尖利异常,静夜中听来分外地惊人心魄。柳含烟双眉一轩,道:“是梁园馆那边出事了。”舒眉惊道:“爹爹,你怎么知道?”柳含烟冷笑道:“这些人各怀鬼胎,到了一处,还不自相残杀么?眉儿。咱们去瞧瞧。”鹤云与刘元吉对望一眼,均想:“这柳含烟将咱们接进府来,果真是不怀好意!”
惊鹤潜龙(7)
二人匆匆赶回住处,只见沉沉的夜色中许多仆人手举火把正自来回忙碌。刘元吉正待问个究竟,却见傅抟山闪进屋来,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二人去了哪里,让我遍找不见。刚才那声惨叫似是从方氏兄弟屋中传来,咱们速去瞧瞧。”方氏兄弟的屋子便在斜对门,三人故意沉了片刻,才走出门来。
只见方氏兄弟的屋中已然聚满了人。柳含烟父女、晏祁俞飞和卓青梧都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屋中央案几之后,方文奇歪坐在椅上,胸前血迹斑斑,显已气绝身亡。屋中却不见那方章奇的踪影。
卓青梧俯身向方文奇的尸身凝神瞧了片刻,转身向柳含烟道:“庄主,这方文奇的左胸中了一剑,似是刚刚断气。”柳含烟静立屋中,呆呆地望着方文奇的尸体,良久不语,脸上神情甚是古怪。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傅大侠,这方文奇突然遭人暗算,不知你有何高见?”傅抟山道:“案几上放有酒菜,方文奇死前似是在与人饮酒,杀他的这人武功奇高,一剑毙命,方文奇的铜笛还插在背后不及拔出,只是不知方章奇去了哪里,若是他还活着,或许能……嘿,这兄弟嗜酒如命,若非这般昏天黑地地痛饮到深夜,也不会给人暗算。”柳含烟道:“传令下去,速速找寻方章奇的下落。这方文奇死在疏梅园,咱们个个都脱不了关系。”卓青梧道:“惨叫声一起,咱们全都匆匆赶来,只是,”他扭头望着鹤云道,“我瞧见陆公子好似姗姗来迟,而且陆公子的膝肘之上怎地有这么多的尘土。请问公子,这大半夜的不躺在床上睡觉却去了哪里?”鹤云低头一瞧,果见自己的身上粘了不少泥土,原来他素少江湖阅历,适才趴在瑶琴小榭窗外时不小心蹭了一身泥土,这时瞧见众人的目光全集在自己身上,不由大是窘迫,暗想:“我和刘大哥适才去了哪里,那是决计不能说的。”正自为难之间,却听一个少女清朗的声音响起:“他不会武功,决不会是凶手。”鹤云抬起头便瞧见了舒眉望过来的那一双盈盈妙目,听得她竟会为自己辩脱,他心中立时一暖。
卓青梧脸上堆出一团笑容:“大小姐,适才庄主已将你父女团圆之事说了。这确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这大喜的日子里蓦地生出如此惨事,委实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不过这件事干系重大,方氏兄弟在吴王张士诚手下效命,咱们疏梅园又地处杭州,可算是张士诚的属地。是以这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咱们可不能听大小姐随便一说就算了。”刘元吉双眉一轩,道:“既是人命关天,便更容不得你如此随意猜测。”“这位陆公子虽是不会武功,但自身力气可着实不小,若是出奇不意地雷霆一击,谅这方文奇也万万抵挡敌不住!”卓青梧脸上笑意不减,说出的话却是咄咄逼人,“不瞒诸位,方文奇在这疏梅园中陨命,园中住着的人可都给牵了进来。诸位适才去了何处,做了何时,可都大有干系!”鹤云这时忽然开口道:“这……这方文奇双目瞪着前方,显然出手害他之人是正面对着他的……”“陆公子,这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卓青梧嗤的笑出声来,“你瞧,方文奇的五指直插入桌面,必是垂死之前,奋力一击,只可惜仍是没能击中那凶徒。”鹤云觉得众人瞧着自己的脸中颇有些轻视和嘲弄,便觉脸上一红,但仍是说:“只是瞧他尸身上的伤口,左胸皮肉内陷,背右侧皮肉外翻,是以刺他的这一剑定是从左胸刺入,背右穿出……”卓青梧疑惑道:“那又怎样?”鹤云伸手比划道:“这凶徒正面刺人,却刺出如此一剑,必是左手使剑。”众人咦了一声,均觉十分有理。
卓青梧道:“不错,左手使剑……咱们这里倒有一位左手剑的江湖名家。”他转过头瞧着俞飞,道:“俞少侠,不知方氏兄弟与你有何过节,却偏要来我们疏梅园内了断。”俞飞还未答话,晏祁已叫道:“放屁放屁,俞老八今夜正与我饮酒,怎么能分身来杀人?不过这方氏兄弟一身酸气,老晏早瞧着有气,俞老八杀便杀了,那又怎样?即便他不杀,老晏也要杀。”众人听他的口气虽是为俞飞辩解,但说出的话来颠三倒四,竟是越描越黑,有两个年轻的仆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忽听得侯先生高声叫道:“庄主,方章奇找到了。”众人扭回头,只见矮胖胖的侯先生和一身黑衣的狄青霜挤进屋来。柳含烟双目一亮:“你二人哪里去了,这时才赶来。”侯先生躬身道:“启禀庄主,我二人今夜在园中巡视,听得那声惨叫便急忙向此处赶来,正瞧见一人鬼鬼祟祟地向外跑去,看那人背后有一支铁笛闪闪发光,原来却是方章奇。”卓青梧惊道:“方章奇?他哥哥死在这里,他却深更半夜地在园中瞎跑什么,是追赶凶手么?”侯先生道:“不是,方章奇身前与身后都不见别人。他背着一个鼓鼓的袋子,里面不知装的什么。青霜喝令他站住,他却全然不顾,竟逃出了园子,向东去了。”狄青霜道:“弟子无能,堪堪追上那厮,他却用铁笛当作暗器弃来,险些伤了弟子。”说着将一支铁笛呈了上来。柳含烟接过笛子细细看了片刻,向傅抟山道:“傅大侠请看,这确是方章奇的随身兵刃。”傅抟山点头道:“如此说,那人确是方章奇无疑。”众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均觉此事诡异无比。
狄青霜忽然指着窗口道:“咦,这里有血迹!”众人走过去,只见那扇窗子早已被人撞坏,破碎的窗棂上果然有点点滴滴尚未干冽的血迹。卓青梧举了一盏烛灯凑了过去,凝神细瞧了片刻,道:“这……窗台子上还有一个足印,唔,想来适才是有人破窗而出,而且这人身上有伤。”“诸位快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众人听了侯先生的叫声忙又聚回屋中,只见侯先生将手从方文奇的怀中抽出来,张开手来,手上赫然是一块已碎成数块的玉佩。侯先生的小眼眯成一线,向那玉佩凝神瞧了片刻,道:“玉得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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