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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牢之愤道:“苻融老贼,拿命来!”翻身跨上一点雪扬鞭加策,径直越穿秦寇。秦兵见刘牢之一骑驰来,拨马回身来战。刘牢之不去恋战,纵马跃过来寇,径直疾追苻融。一点雪神勇无匹,踏蹄惊雷。苻融转身回望,刘牢之已在数丈开外,距离越拉越近。刘牢之挽起鹊画弓搭箭射出,箭矢如电,嗖的一声,已在尺余开外。苻融倒持弯弓,拉弦放箭。箭去如鸿,嗤一声将来矢射得当中劈开。
刘牢之大吃一惊道:“苻融果然是旷古良将!论胆识、谋虑、箭术、武功在我大晋朝中,恐怕没有胜之之人。”心下相惜之心陡起,但想到朱序之死,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当下扣上三支羽箭激射出去。
苻融仰身马背,倒持雕弓,一弦五箭暴射出去。嗤嗤嗤三声爆响,三箭相触,尽数坠落地上。但另外两支羽箭挟着锐啸,径直射来。刘牢之心头凛然,仰身闪避。嗖的风响,一支羽箭擦耳飞过。刘牢之惊魂甫定之际,但觉左膀剧痛,侧眸一瞧,羽箭箭头没入肩膀。刘牢之忍住灼痛,张口咬住箭杆拔了出来。随手扣到弓弦上道:“苻融老贼,我还给你!”弓弦惊响,箭矢射出。
苻融伸手取箭,却没摸到。当即取下箭壶一瞧,却是空空如也。原来他仰身射箭时,箭壶倾倒,箭矢尽数掉落了。苻融一凛,纵马疾避,但觉胸口剧痛,低眉一瞧,箭头透出胸膛,血出如注,正是被自己的那支羽箭射中。他哼了一声,坠马落地。
苻坚立马遥见苻融中箭坠马,吓得心胆俱裂,颤声道:“朕百万雄兵就这样败了?莫非天亡我乎?”俞胜中道:“皇上不必介怀一战之失利。我们回去休养生息,卧薪尝胆。假以时日卷土重来,再收拾锦绣江山。”苻坚沉声道:“朕失了都督,如鹰折翼啊。”说罢,拍马奔逃。
刘牢之遥见一人穿甲带锁,盔啧鲜亮,料来便是前秦皇帝苻坚。当下弯弓搭箭,瞄准那人后心射出。俞胜中听到锐啸,回眸遥望,恰见来矢射向苻坚后心。当即大喝一声,纵身施救,但终究慢了一步。
苻坚听到喝声,拨马一转,恰弯过一个折角,那一箭正中右膀,幸亏铠甲坚实,只伤到了皮肉。苻坚心惊肉跳道:“何人放的箭?”俞胜中转身遥望,见刘牢之冲突秦阵如入无人之境,便回道:“北府兵刘牢之。”苻坚拔出箭矢,双手对折,喀嚓一声折断开来愤道:“又是北府兵刘牢之。他日朕重振雄风,卷土重来,必先取此人项上首级!”说罢,随手丢开断箭,同俞胜中率领残军败兵绝尘而去。
谢玄等人击退秦兵,割下苻融首级祭放在朱序坟前,便率兵乘胜追赶秦寇。沿途见流血漂橹,死尸山积,有无数秃鹰停落啄食,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大军奔出十余里,遇上了前秦溃兵数十之众。北府兵纵马团团围住,扬刀欲杀之。虞正心下不忍,纵马驰入圈中,斥退众人。溃兵一个头子跪下乞求道:“将军别杀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才与贵国厮杀。我们是秦国属地的农民,被强征入伍。我们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若然我们死了,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如何过活?”其余溃兵纷纷跪下哭泣道:“是啊,将军。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回去吧!”虞正自幼无母,深知无亲之痛觉,当即朗声道:“好了,诸位起来,赶紧回家吧。”众溃兵感激涕零,磕头谢过,相互搀扶着奔开了。
虞正转向谢玄抱拳一揖道:“谢将军,我擅自做主,放了这些溃兵,甘愿受罚。”谢玄道:“虞少侠言重了。侠之大者,仁义并用。虞少侠放了他们乃出于仁义,我岂敢责罚?”王叔明叹口气道:“战事一起,兵连祸结,受害的永远是万千百姓。真不知道这天下何时能歇止疆场,兵入仓库?”刘牢之道:“天下大同,江山一主。我想天下苍生才会安乐耕织,怡享天伦吧。”虞正道:“兹万疆之雄主,舍王霸之孽心。专治政事,兴修水利,开明集市。使民得以安乐,商得以盈利。兹国与国之间,亲善若邻,相敬如宾。何来战事?这样天下岂不太平?”谢玄微微一笑道:“虞少侠见解独特,思想开明,正和我意!无奈天下雄主,只知攻伐掠地,何曾想起过苍生黎民?”众人心下惆怅,唏嘘良久。这才驱马直进,一路上溃兵无数,惨象连连。
谢玄大军同坚守硖石的胡彬大军会合,移师西行,径直进逼坚守寿阳的秦兵。秦兵大势已去,不堪重击。双方堪堪交战,众将领便夺路奔逃。谢玄不费吹灰之力攻下了寿阳城,此次大战以苻坚为首的前秦惨败彻底告终。谢玄分兵安置在各个城头,以守护边境安宁。部署完毕,便率军回朝。而虞正召集的武林豪杰大多不愿入京受封赏,便拜别散去。
且说苻坚自率数百余骑奔到了五将山,五将山山势挺拔,凶险至极。小路越行越窄,直到不能走马。苻坚下令弃下马匹,步行翻越五将山。当下数百人众东绕西折的在小径上缓步徐行,阵势绵延数十余里。
苻坚立身岩石,俯瞰万物,裂谷雾锁,风声鹤唳,弃下的马匹群而悲嘶。苻坚心底感触万千,扬声悲啸。声音传响,回荡不绝。
突然之间,锣鼓喧天,从山巅传响过来。苻坚、俞胜中等人大吃一惊,扬眉瞧去,但见高岩苍石上满是弓弩手。劲弩扣箭,虚待已久。
俞胜中惊道:“谢玄莫非料知我们会经此地么?”苻坚叹道:“谢玄足智多谋,看来是天亡朕之大秦了!”
陡然间笑声传响,弓弩手闪开一条间隙,缓步行出一人。此人身披盔甲,腰悬宝锋,冲着苻坚笑道:“苻坚,怎么能说天亡大秦呢?你的大秦以后姓姚了。”说罢,一摆手身后绣旗举起,绣着斗大的一个“姚”字,旁边牙旗上绣着“秦”字。那将军从脚下拈起一支牙旗道:“苻坚这是你的旗子,我看它不够鲜亮了,就重做了几面旗子。这面我用不上了,还给你。”说罢,掷了出去,微风浮动,牙旗飘飘洒洒,落到了苻坚身前。
苻坚拈起牙旗愤道:“姚苌,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羞辱朕!”俞胜中喝道:“姚苌,皇上在此,还不跪下迎驾!”那将军正是羌人姚苌。姚苌仰天一个哈哈道:“可笑,可笑!让我下跪?我看该下跪的是你们!”说着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兵托着黄衫呈了过来。姚苌拈起黄衫一抖散开,却是龙袍。左右娄兵上前披在了他身上。苻坚怫然大怒呵斥道:“姚苌,你敢披这龙袍,莫非要造反么?”
姚苌整整皇袍笑道:“这衣服穿在我、、”转念一想:“皇帝应自称朕。”当即改口道:“这衣服穿在朕身上,恰好合适。”俞胜中指着姚苌骂道:“乱臣贼子,敢自称朕。看你是白日做梦,来人将这忤逆贼人拿下。”此语一出,徒回响在裂谷中,却无人敢动。姚苌指了指左右笑道:“这些人只听朕之命令,你的话在他们耳中,全是狗屁!”
姚苌道:“苻坚,你还不知道天下大势吧?待朕给你讲来。丁零翟斌起兵河南,鲜卑慕容垂、慕容谷起兵河北,而朕起兵渭北,如今故秦已被我三家瓜分殆尽。你可就是孤家寡人了。”苻坚、俞胜中二人如闻平地焦雷,身子打起颤来。苻坚口中重复道:“朕恨未听王爱卿遗言除掉尔等!”
姚苌狠狠说道:“留着这些话去跟阴曹地府里的王猛说吧!放箭!”一声令下,弓弦霹雳。箭矢如蝗,纷纷射来。但听得惨呼声声迭起,数十人被乱箭射中,滚下了山坡。俞胜中护着苻坚潜身伏在乱石之后,这才幸免于难。但背上嗖嗖风响,乱箭贴衣飞过,不免要被射到。
但听得一声:“住手!”接着一个颤抖的声音道:“住、、住手!”这个声音正是姚苌。苻坚、俞胜中二人一惊,听得弓弦歇止,却是没了箭矢,抬头瞧去。但见姚苌被一个士兵扣住了咽喉,旁边数十名士兵端着刀枪,指着那面士兵逡巡不前。
苻坚、俞胜中二人凝视那士兵容貌,识别出来,此人正是杨义昭。当下二人惊跳起来齐叫道:“大哥!大哥!”杨义昭泪流满面道:“二弟,三弟!”杨义昭极为激动,不自觉松开了少许。姚苌心思奇变,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一名神箭手悄悄地搭上雕翎羽箭,瞄准了杨义昭背心射了出去。
弓弦惊响,传入耳中。杨义昭回身瞧去,但距离极近,加上那人箭术精湛,噗的一声羽箭已没入背心,一股剧痛袭向全身。姚苌趁机反手一拉,杨义昭倒头坠落山坡。杨义昭暴喝一声,探手抓住了姚苌的龙袍将他拉了下来。姚苌惊呼着滚将下来,却被乱枝挂住。其手下慌慌张张的坠下野藤,将他拉了上来。姚苌惊魂甫定,瘫坐在乱石上喘息如牛,愤道:“给、、、朕、、、乱箭、、乱箭射死。”
杨义昭滚到低凹处停将下来,苻坚、俞胜中二人惊呼一声,抢上前去,揽起杨义昭齐道:“大哥,大哥!你醒醒!”杨义昭缓缓醒来,道:“二弟,三弟。”弓弦霹雳,乱箭如雨,噗噗声响。苻坚、俞胜中二人身重数箭,倒落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不已。杨义昭声嘶力竭的叫道:“二弟,三弟!”起身爬上前去。苻坚、俞胜中二人忍住剧痛,向杨义昭爬去'奇+书+网'。聚在一起,三人紧紧挽住彼此的双手齐道:“好、、兄弟!如果、、、若果有、、有来世,我们、、我们、、还做、、还做兄弟!做、、生死兄弟。”言毕,气绝身亡。
众士兵见三人如此义气,胸中凄楚之情,油然而生,不自禁暗自垂下泪来。姚苌沉默良久,缓缓吁口气道:“义薄云天,情动昆仑。令人钦佩!来人厚葬这三人。”左右士兵应声而去。姚苌收编了苻坚的降军,自立为帝,国号大秦,都城长安。
且说捷报传到相府,谢安正与张玄下棋。谢安接过捷报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一旁,泰然自若的说道:“张公,咱们接着下棋。”张玄心下惴安,静坐不住起身问道:“相爷,前线战况如何?”谢安拈下枚棋子笑道:“张公,这盘你又输了。”张玄低眉一瞧,自己的白子尽被团团围住,已然无救便道:“相爷,棋也下完了。战况如何?”谢安捋须笑道:“当然是我胜了,张公输了。”张玄焦急地说道:“相爷,我说的不是这盘棋,我说的是前线战况如何?”谢安轻描淡写的说道:“小儿辈已经破敌!”张玄喜不自禁道:“太好了,我要将这消息告知朋友。相爷我走了。”说罢,匆匆离开。而谢安起身回屋,砰的一声木屐被门槛绊断了,也没察觉到。
谢玄大军凯旋而归,受到市民的夹道欢迎。晋孝武帝召集有功之臣御宴厚待,庆功封赏。虞正、王叔明悄悄离开众人,径直去了相府。
谢安、谢莹、雪玲珑、姬云儿、一鸣几人摆好宴席,请虞正、王叔明二人入席坐下。盏茶功夫,内堂外脚步声起,进来两人正是谢玄和刘牢之。虞正道:“谢将军、仁兄,你们不是进宫了,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谢玄笑道:“我受命出征,凯旋归来,当然先要给皇上请安见礼了。没事了就匆匆赶回来了。”刘牢之道:“来咱们大家今天好好喝几杯!”当下几人同席,豪饮起来。
次日天亮,谢安与众人正在内堂言笑。相府的仆人张三神色慌张的秉道:“老爷,外面有一个身着异服的汉子求见。”谢安一怔道:“身着异服?”张三委屈的说道:“是啊,小人看他不像中原人,好像是外族人。便不让他进来,岂知他张手就要打小人。小人怕被打,这才进来通传。”众人心下纳闷,百思不解。谢安道:“问没问他见我所谓何事?”张三愤道:“小人一张口问问题,他就要打小人,所以小人也没敢再问。相爷这等刁民不见也罢,小人找几个人乱棍打出他去。”谢安道:“不可无礼!来者是客,把他请过来吧。”张三欲言又止,欠身应了声“是”出去了。
盏茶工夫,脚步声起。张三引了一名汉子进了内堂,禀告一声退了出去。但见来人满腮虬须,硬如钢针,身着鲜卑服饰,看似极为粗鲁。这汉子环视众人一眼傲然挺立,不卑不亢的问道:“你们谁是晋朝的宰相谢安?”
众人见其如此傲慢,显是来者不善,不禁暗自愤怒。刘牢之一拍桌案,蓬的一声一只茶杯碟跃了起来。刘牢之朗声道:“阁下接住了。”曲指弹出,破风声响,杯碟飞向那汉子。那汉子冷哼一声道:“素闻中国乃礼仪之邦,今日一见却然是浪得虚名!”伸手一抓,接住杯碟,默运玄功,化解了碟上余劲。
刘牢之怫然大怒,跃跃欲起。谢安道:“牢之,不得无礼!”说着起身迎出拱手一揖道:“阁下误会了。中国礼仪邦名,盛传千载,历史悠悠,何来虚名?”那汉子须眉倒竖,举起杯碟道:“这样待客,莫非就是所谓的礼仪?”刘牢之愤道:“阁下态度蛮横无理,我们又何必与你讲礼仪?”那汉子勃然大怒道:“你出言伤人,有失君子风范。我且教训教训你!”挽袖欲出。刘牢之亦不示弱,拍案而起,却被谢玄拦住。
谢安拦住那汉子道:“阁下,暂且息怒,属下不识礼数,冲撞之处还望海涵。”刘牢之愤道:“相爷,外族蛮夷对我大晋虎视眈眈,想必此人来此定是威胁我们的。我们何必对他客气?”那汉子暗腹:“原来他之所以对我无礼,是把我当成敌寇来使了。看来他倒是忠君爱国之人,算了各为其主,我何必争执不休?”当下道:“原来你就是相国谢安。”谢安道:“正是,不知阁下屈身敝舍,有何贵干?”那汉子见谢安如此相待,心下感激,当即躬身一揖道:“在下张舒放,奉了径南王之命,来此见虞少侠和一鸣小公子的。”
虞正、一鸣听到“径南王”三字喜不自禁,起身迎上道:“径南王现在可好?”张舒放审视二人一阵,挽起二人手腕,大喜道:“原来你们真的还在相府!径南王和宾都侯现在起兵河北,意欲逐鹿中原。我奉径南王之命,来此接小王爷和虞少侠同往燕都中山相会。”一鸣喜道:“张叔叔,这么说爹爹宏愿成真,大燕复国了?”张舒放笑道:“是啊,小王爷,再过几日就是径南王摄位大典。王爷说务必要我在大典之前接你们回去。”一鸣笑道:“摄位大典?那我爹就是大燕皇帝了?”张舒放笑道:“是啊,你就是太子。”
刘牢之迎身一揖道:“兄台,原来是自己人。方才冲撞之处,还请见谅。”张舒放抱拳回礼道:“我自幼生于苦寒之地,不识礼数。要说赔罪应当是我啊。对了,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刘牢之道:“高姓大名不敢当,只有草名刘牢之。”张舒放心弦一震,挽住刘牢之道:“原来你就是令前秦军,闻风丧胆的北府兵统领刘牢之。”刘牢之道:“兄台抬举我了,这都是北府兵勇猛善战,与我没什么关系。”张舒放脸一沉道:“蛇无头不行,军无将不勇。北府兵盛名之下,岂可少了你这位良将呢?我二人各为其主,有朝一日对垒疆场,一定好好领教下北府兵的神勇。”刘牢之拍了拍张舒放双臂笑道:“甚好,甚好。”一鸣道:“既然都是好朋友,为什么还要对阵沙场?”张舒放笑道:“鲜卑族放羊牧马,久处苦寒之地,受尽凌寒苦楚。而中原江南物产丰富,土壤肥沃。那个帝王不想占此地利?”一鸣冥思片刻道:“如果我当了皇帝,一定与晋朝和平共处,互通贸易,以利两国黎民。”谢安、谢玄等人均想:“如今鲜卑慕容氏势力死灰复燃,看来日后晋燕之战是再所难免了。但愿日后一鸣摄位大宝,真能感念中原恩情,息兵止戈,使两国友好往来。”
停歇几刻,拜府离去。虞正、张舒放、一鸣三人乘马出了建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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