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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不错，是个雄鸟，大家尽情观赏，哈哈！”

汉子回到座位上，台下一阵哄笑，千小菊真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厮的鼻子揍歪，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就会给戏团造成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千小菊怒目圆睁地记下了那汉子猥琐丑陋的脸庞，将来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千小菊在台上坐着各种动作，好在自己几年来有功底，饰演起来像模像样，惟妙惟肖，嘴巴不停地扇动，一侧的音响里传来好听的唱腔，下面不时传来叫好声和欢呼声。

大家不要以为千小菊真的是一个鬼才，才不是呢，他的嘴巴张动，其实根本没有发音，再观幕后一角落，以往饰演秦香莲的女子正悄悄地手持话筒配合千小菊的动作唱得忘乎所以，表情投入，眼眶里全是涟涟泪水——千小菊玩假唱的把戏，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观众一个个看得聚jīng会神，有的张着大大的嘴巴忘记合上，有的不停地拍巴掌，有的大拇指和食指含进嘴中吹起了口哨，姿态万千，特别是对于纯爷们千小菊饰演楚楚动人的古代美女，更是强力追捧，大肆渲染，大家追求的就是这种视觉与心理上的刺激和冲击。

终于结束了，千小菊等人谢幕，这时，人群中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者捏着胡须一扬手，声音高亢道：“饰演香莲的小伙子，你的扮相不伦不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大老爷们，观众无法信服，再者，你的动作不男不女显得十分刻意，少了那份潇洒和自如，我看你根本不是一个饰演女xìng的角sè，还是乖乖回家打柴去吧。”

台下顿时引来一阵哄笑，千小菊众目睽睽下被人如此羞辱无地自容，脸红到了脖根。可是先前大家的表现与老者的意见大相径庭，千小菊可是在众多观众的提议下才露脸的。此刻，千小菊终于认识到了一个致命的道理，那就是大多数观众不懂得艺术，他们没有几人看出戏曲的门道，他们图的是热闹，是那种一反常态表演的刺激。

老者的话颇有道理，自己捉襟见肘哗然取宠的表演不咸不淡，难登大雅之堂，充其量就是在这个不入流的小戏院里博得观众一笑罢了，观众就是那褒姒，自己则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观众逐渐散去，千小菊心cháo澎湃难于平静，他还为老者的话耿耿于怀，他坐立不安，只身下台找寻老者身影，老者并没有离去，而是稳坐茶座悠闲自在地喝茶，时值深秋，凉意袭身，老者手中折扇一板一眼地轻摇着。

千小菊上前恭敬地深深一躬，老者视若不见依旧半眯着眼睛安然自得地静坐。千小菊提来水壶为老者斟满，老者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千小菊一眼，微微一笑，千小菊又是深深一躬，老者满意地点点头，道：“年轻人，你不记恨我？”

“晚生感激还来不及呢，何来记恨，我一眼就看出老先生并非市侩凡人，我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惭愧，还请老先生指教一二。”

老者点头“嗯”了一声，显然他对千小菊的话十分认同。

“年轻人，有眼光，有见地，虚心向上戒骄戒躁，rì后并成大器，在女角sè的表演方面还需多下功夫，至于如何下功夫，怎样去做，那就要看你的悟xìng了，并非我等三言两语就能彻底讲清楚的——”

老者缓缓起身，把手中折扇合起，轻轻地在千小菊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要想演好旦角，需要这个东西（脑袋）——去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老朽告辞！”

老者大步流星而去，千小菊来不及多问，老者便消失在了大街上的来往人流中。

千小菊兀自伫立在戏园子门口，一眼不眨地望着老者远逝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不知什么时候班头站在了千小菊的身后，班头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我看那老者长得很像京城反串帝贺兰芳”——

第九章　上海大哼

（）　　　　千小菊倒也听过贺兰芳的鼎鼎大名，传说他为了演好旦角，毅然变成太监级人物，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戏曲界家喻户晓的泰斗级人物，没想到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竟然大驾到了上海滩并且对自己有所指点，千小菊实感三生有幸。

就在千小菊胡思乱想的时候，送黄飞去医院的同事急匆匆回来了。

“黄飞怎么样了？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你们怎么自个回来了，他需要照料呀！”

千小菊关切地问道，老张头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黄爷根本不让我们陪护，他非让我们回来帮忙戏班里的事，他具体什么病我们也不得而知。”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千小菊的心头，浓浓的忧伤油然而生——

“小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张头吞吞吐吐yù言又止，好似有一种难言之隐，千小菊隐隐预感到了他将要江什么，为了确定自己的第六感，他点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老张头眼睛看着脚尖，迟疑了一下，顿然把脚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下，直言不讳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发现黄飞坐着一辆黄包车回家而去，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这件事情你单单知晓就是了，千万莫要向黄飞问及此事，你也知道他有仇必报的秉xìng，我们可招惹不起。”

千小菊点头，两人相视一眼急匆匆进了戏院，千小菊兀自站在猎猎的秋风中，摇着头，眯着眼睛，咬着嘴唇，老张头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戏团里都知道黄飞这个人的怪脾气，个xìng要强，对于任何人任何事从来不服输。

千小菊微微睁开眼睛，街上行人如梭，一个手持粗瓷大碗和棍棒的要饭花子略躬着腰，缩着脖子，衣衫单薄，步履蹒跚地挪动着慢小的步子，一阵秋风吹来，他驻足下来好似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接着一个大大的喷嚏自口中发出，一种强大的气流参杂着密密的唾沫星子，袭向迎面而来的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身上。

男子不由分说，气急败坏地朝乞丐脸上就是一巴掌，“啪”，乞丐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最终瘫倒地上，那男子意犹未尽，接着又是一脚，结实地踹到乞丐的胸脯上，乞丐仰天倒地，呻吟不止。

“他妈的，你丫的不长眼睛，竟敢玩弄老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男子衣袖擦了一把脸，咒骂着，挥舞着拳脚，yù要继续还于颜sè，被随从朋友阻止，看热闹的人纷纷聚拢来，男子怕众人说三道四，拧着烧鸡般的脖颈悻悻离去，乞丐斜睨了一眼远去的仇人背影，不再呻吟，而是慢腾腾地爬起来，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去，继续自己的行乞生涯。

这一切都被千小菊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他深深感叹命运对于乞丐的不公，深深地谴责这个冷酷无情的社会，贫富差距之大，社会地位的高山沟壑悬殊，使一少部分人生活在灯红酒绿的暖床上，又使许多人生活在黑暗冷飕的地窖中，没有尊严，没有一席之地。

自己何尝不是一个乞丐，常常是牺牲自己的体力和智慧来取悦于人，用观众的欢笑和认可换来经济上的些微资助。。。。。。

千小菊对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看不懂，越来越不能相容，心底深处腾地生出一团嚯嚯的怒气，拳头握得紧绷绷的，情不自禁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似乎要在自己面前这个固若金汤的肮脏世界破开一个大洞。

千小菊双腿灌了铅一样回到戏园子里，他分明看到角落里依然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五十多岁光景，衣着不凡，身材不高，瘦削的脸型，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吸着烟袋，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的随从，曲终人散，他没有离去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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