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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来学校找我们老师,问有没有人能做保姆。我就大胆说,我行。老师喊我起来,说我针线做得不错,人又忠厚老实,家境虽不怎样,可父母都是本分人。那位太太(你们的外婆)说,她快要生孩子了,有些事要我做,说的时候脸涨得和我一样红。我看着她,心里想,能服侍这样的太太真是太好了!看来,你们更想听后面的故事。好吧,我马上就会说到的。在罗萨蒙德小姐(就是你们的妈妈)出生前,我就这样被雇佣,在你们外婆家住下了。当然,孩子一出生,我也没怎么能照顾她,因为你们的外婆一天到晚抱着她,整夜都和她一块睡。有时,她让我帮忙照看一下你们的妈妈,我就很高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宝,虽说你们小时候也都挺可爱的,可你们长得都没有她那么漂亮!她长得很像你们的外婆。你们的外婆可是个天生的美人,是诺桑伯兰郡弗尼瓦尔爵士的孙女。我猜想,她没有兄弟姐妹,就这样在弗尼瓦尔家族中长大,直到嫁给了你们的外公。你们的外公那时只是个助理牧师,卡莱尔区一个小店主的儿子,但他聪明能干,知书达理,在教区里又踏踏实实,勤奋肯干——这教区可大啦,包括了所有韦斯特摩郡的丘陵地带。但是,当你们的妈妈罗萨蒙德小姐还只有四五岁时,你们的外婆在两星期里就死了父母。哎,那真是些难熬的日子啊!那时,漂亮的女主人(你们的外婆)快生第二胎了,可你们的外公在一次出远门时被雨淋了,浑身湿透,加上劳累,回家就发高烧死了。这之后,你们的外婆一病不起,苦苦撑到把孩子生了下来,可那孩子在肚子里就死了。她把死孩子抱在胸前,没过几天也死了。她临死前要我照顾好你们的妈妈罗萨蒙德小姐,其实就算她不说,我这辈子也不会离开小姐的。
接下来,我们的眼泪还没擦干,遗嘱执行人和监护人就来处理事情了。他们是你们外婆的表哥弗尼瓦尔爵士,和你们外公的弟弟埃斯维特先生,他在曼彻斯特开了一家小店,生意一直不太好,家里人倒挺多。不知道是他们商量出来的呢,还是女主人临死前嘱咐她表弟的,反正他们要把我和罗萨蒙德小姐送到诺桑伯兰郡的弗尼瓦尔庄园去住。弗尼瓦尔爵士说,这是女主人临死前的意思,说她曾对他说,他的庄园很大,多一两个人算不了什么,所以他同意了。我其实不想去,可我舍不得小姐,她现在是我的小主人,又那么聪明伶俐,到哪儿都像阳光一样惹人喜爱。还有,别的仆人都羡慕我,说我有福气,可以和小姐一起到弗尼瓦尔庄园去住,我也很高兴。
后来我知道,我们不是和弗尼瓦尔爵士住在一起。弗尼瓦尔家族的人早在五十多年前就搬出去了,不住在弗尼瓦尔庄园。我想也是,我那死去的女主人就在这个家里长大的,可我从没听她说在那儿住过。我本想,罗萨蒙德小姐到她母亲住过的地方去住,倒也不错,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冷。
弗尼瓦尔爵士的随从还对我说——这是我大着胆子问出来的——那座庄园挺大的,在坎伯兰郡的一座荒山脚下,有一个年老的弗尼瓦尔小姐,就是我那死去的女主人的姑妈,还有几个仆人,住在那儿。弗尼瓦尔爵士说,那儿环境很好,挺合适罗萨蒙德小姐在那儿住上几年的,还说罗萨蒙德小姐住在那儿,说不准还会让她那个上了年纪的姑奶奶高兴起来。
弗尼瓦尔爵士还对我说,要隔天把罗萨蒙德小姐的行李收拾好。他不多说话,说话时的样子又很凶,听说弗尼瓦尔家的男人都这样。我听说,弗尼瓦尔爵士过去很喜欢他表妹,就是我那死去的女主人,还想娶她,只是后来知道她父亲不同意,她不管弗尼瓦尔爵士怎么求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埃斯维特先生(就是你们的外公)。其实,整件事我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弗尼瓦尔爵士后来一直没结婚。我本想,他要是喜欢过罗萨蒙德小姐的母亲,那一定会很关心小姐的,可他没有。他让他的随从送我们去那个庄园,还要他当晚就赶到纽卡斯尔去见他。这样,那个随从送我们到了那里,就匆匆走了,没时间把我们介绍给庄园里的那些人。而我们两个可怜人呐(我那时也没到18岁),就这样被留在了那个又老又大的庄园里。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好像是昨天的事儿。我们一大早离开自家的宅子,心里很不好受,坐的是爵士的马车(我盼望了好久,还是第一次坐),可我们还是哭得心都要碎了。那是个九月里的下午,我们在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那里雾蒙蒙的,他们最后一次给车换马。那个镇子上住满了挖煤的矿工。罗萨蒙德小姐那时睡着了,那个随从(我们叫他亨利先生)要我叫醒她,说要让小姐一到那儿就看到庄园和那里的房子。后来,小姐又睡着了,我不想再叫醒她,可我害怕亨利先生会到爵士那里去告状,还是把小姐叫醒了。马车走啊走啊,我再也没有看到小镇,连村庄也没有了。后来,马车进了一扇大门,里面是一个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庄园,到处是一堆堆乱石头,一片片野草地,一棵棵老得已褪了皮的老橡树,还有一条小河,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北方的庄园。
马车在庄园里又走了两英里多路,这才看到一座大屋子。屋子的两边种满了树。树干都快贴着墙了,风一吹过,枝条都蹭到墙上,有些枝条断了,有些树枝就挂在那里,看上去好像没人打理似的。只有屋前那块地方看上去干净一点,那里有一条很宽的、弯弯的马车道,上面没有一根杂草。屋子很宽,墙上有好多窗子,可窗前没有树,也没有草地。那屋子真是很荒凉,可要比我想的大。屋后有座山,好像是座荒山。我接着在屋子的左面看到有个老式花园,不很大。屋子西边黑乎乎的树丛里好像有一扇门,听说是特意为那个老弗尼瓦尔小姐开的,可那扇门好像全被树枝挡住了,不知道人是怎么进出的。还有,我在那里没有看到一朵花,听说那地方种花好像大多是种不活的。
我们进了屋子的大门,到了大厅里,我想我们大概要迷路了——屋子真是很大很大,人在里面觉得空荡荡的——那些大吊灯高高地挂在你头上,好像全是铜的。这样的大吊灯,我从来没有见过,很好看。大厅的一头有个大壁炉,大得比我们村子里的屋子还大,旁边有一大堆柴,还有一群狗守着。大壁炉旁边有个老式的大沙发。大厅的另一头,就是你进门的左边——西边——有一架管风琴靠墙放着,那管风琴大得差不多把整个一堵墙都挡住了。
就是在这一头,在管风琴边上,有一扇门。大厅的那一头呢,那大壁炉的两边都有门,是通往东边屋子的。我虽说在那屋子里住了蛮长时间,后来一次也没进过那两扇门,所以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也没法告诉你们。
已经是黄昏了,大厅里还没点灯,黑乎乎、阴森森的。好在我们在大厅里没待多久,那个为我们开大门的老仆人来了,他向亨利先生鞠了一躬,就领着我们进了管风琴旁边上的那扇门。我们穿过几个小一些的厅堂和几条过道后,到了西边的画室门口,那个老仆人说,老弗尼瓦尔小姐就在里面。可怜的罗萨蒙德小姐这时紧紧抱住我,好像很害怕。那一定是这地方吓着她了,我要她别怕,可我自己也好不了多少。那间画室里面倒是挺漂亮的,有许多一看就很值钱的家具和摆设,还烧着暖烘烘的炉火。老弗尼瓦尔小姐看上去很老,我猜她快八十了——到底有多老,其实我也说不准。她又高又瘦的,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是用针刻上去的。她眼神很好,我猜这大概是她的耳朵聋得一塌糊涂,眼神自然就好了。老弗尼瓦尔小姐坐在那里,正在一块大画布上织画,坐在她旁边的是她的贴身女仆,年纪和老弗尼瓦尔小姐差不多,叫斯达克夫人。她年轻时就开始服侍老弗尼瓦尔小姐了,所以说她是小姐的女仆,不如说她是小姐的女伴。她的样子冷冰冰,老阴沉着脸,好像从来没有爱过谁,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什么人。我想她除了老弗尼瓦尔小姐对谁都是满不在乎的,就是对待老弗尼瓦尔小姐,因为她耳朵不好使,她也是把她当做小孩一样哄着的。亨利先生把弗尼瓦尔爵士的话捎到后,行了个礼就走了——连可怜的罗萨蒙德小姐向他伸出手,他都没吻一下,更不用说我了——他就这样把我们丢在那儿了,让那两个老女人戴着眼镜上上下下打量我们。
等我听到她们打铃叫那个领我们进来的老仆人带我们去自己的房间时,我才松了口气。我们走出那个画室,进了一个客厅,出了那个客厅,又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那房间好像是办公用的,一边摆满了书橱,一边是窗户和书桌——房间里有一座很大的楼梯,我们就上了那座楼梯,到了我们自己的房间。听那个老仆人说,我们的房间下面就是厨房,我听了也不觉得什么,我倒是担心我们在这么大的屋子里会不会迷路。我们住的房间是个育儿室,是很久以前这里的少爷和小姐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壁炉里生着火,房间里暖洋洋的,茶炊架上烧着茶,桌上还有茶具。卧室在里面,有一张小床,是给罗萨蒙德小姐睡的,我的床就紧挨着那张小床。那老仆人叫詹姆斯,他把他老婆朵洛西也喊上楼来了,说欢迎我们。他俩都很好,很热心的,罗萨蒙德小姐和我不一会儿就觉得很自在了,等到茶烧好后,罗萨蒙德小姐都已经坐在朵洛西膝上,和她叽叽喳喳地说话了。后来,我得知朵洛西也是从威斯特摩兰郡来的,我俩就更加要好了。他们夫妻俩可是我碰到的最好的好人。老詹姆斯差不多一辈子都在这庄园里做仆人,他觉得他的主人很了不起,对自己的老婆倒有点看不起,总嫌她嫁给他前一直住在村庄里,没见过世面。不过,他还是蛮喜欢他老婆朵洛西的。
他们有个女佣,是帮他们做粗活的。他们叫她埃格妮。庄园里大概就这么几个人,埃格妮、我、詹姆斯和朵洛西、弗尼瓦尔小姐和斯达克夫人——哦,差点忘了,还有我那可爱的罗萨蒙德小姐。我刚到那儿时常想,罗萨蒙德小姐没来前他们都干些什么呢?现在你们看,他们都在围着她转。厨房和画室虽说是不会变的,可满脸皱纹的老弗尼瓦尔小姐和那个冷冰冰的斯达克夫人却变了。她们看到罗萨蒙德小姐像只小鸟一样飞进飞出,听到她嘴里一刻不停地哼着小曲,也开心了起来。我敢打赌,有好几次她们看到小姐转身跑向厨房时,心里是很不想让她走开的,只是她们不好意思说出口,要她留在她们身边。还有,小姐那么懂礼貌,她们也没想到。斯达克夫人说小姐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才那么懂礼貌的,可我觉得小姐天生就是这样的。那座又大又空的大屋子可是小姐玩耍的好地方。小姐常拉着我的手,摆动着她那双小脚东跑西跑,东看西看——只有屋子的东边我们没去过,那里常年都锁着,我们也没想要进去看看。屋子的西边,还有北边,看上去还很不错,那里的东西虽说见过世面的人看了也算不了什么,可我们都觉得很新鲜。窗子外面的树枝和常春藤把光挡住了,屋子里不很亮,可我们还看到那里有褪了色的老瓷罐、雕着花的象牙盒、好多又厚又重的书,还有好些旧得发黄的画像,这我记得最清楚了。
记得有一次,我那可爱的小姐还拉着朵洛西和我们一起去看那些旧画像,要她说那些画像里都画着什么人。朵洛西说,那都是弗尼瓦尔家族里的人,只是她说不全他们的名字。我们差不多看遍了整个屋子后,进了大厅那边的一间老画室。那里有一张老弗尼瓦尔小姐的画像——哦,那时她叫格雷丝小姐,她姐姐才叫弗尼瓦尔小姐。那时她还长得真美!可就是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那双漂亮眼睛直瞪着你,眉毛有点翘,好像在说,谁敢这样看着我!可我们正看着她,觉得她那张嘴好像也噘起来了。她穿的那种衣服式样我从没见过,可我知道那一定是那个时候很流行的。她头上的那顶白色软帽像是海狸皮做的,帽檐把她的前额全遮住了,一边还插了一撮漂亮的羽毛。她穿着蓝缎裙,领口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白白的棉胸衣。
看着那画像,我叹口气说:“哎呀,俗话说得还真不错!草木会黄人会老。看看今天的弗尼瓦尔小姐,谁会想到她以前这么漂亮!”
朵洛西回答说:“是啊,人活着,总有伤心事的。听我主人的父亲说,我主人的姐姐,就是从前的那个弗尼瓦尔小姐,比我主人——她那时叫格蕾丝小姐——还要漂亮。她的画像也在这儿,一会儿我就让你们看。不过,你们可不能告诉詹姆斯……”她悄悄问我:“你家小姐会保守秘密吗?”
我说不准,我想罗萨蒙德小姐是个可爱的孩子,很老实的,她大概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我没办法,就对我的小姐说,咱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你先藏起来,我来找你。等她一走开,朵洛西就要我帮她把一幅靠在墙上的画像翻过来。那画像很大,面朝里靠在墙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把它挂在墙上。我一看,果真不错,画像里的那个女人比格蕾丝小姐还要漂亮,只是她的神情和格蕾丝小姐没什么两样,也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要不是朵洛西忙着要把那画像翻回去,我准会盯着它看上一个小时。可朵洛西好像很害怕,要我赶紧去把罗萨蒙德小姐找回来。她说这屋子里有些地方不太干净,小孩子最好不要去。我那时胆子大,脑子也简单,再说我过去是常和小孩们玩捉迷藏的,从来就没事,所以我没多想那老女人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很快就把可爱的罗萨蒙德小姐找了回来。
这样到了冬天,夜长日短了。这时,说真的,我常听到好像有人在大厅里弹那架大管风琴。声音不是每晚都有,可过几天总能听到。通常是在我把小姐放上床后,坐在她床边歇一阵时,那声音就来了,一会儿响,一会儿轻,好像就在楼下,好像又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在下楼吃晚饭时问朵洛西,是不是有人弹琴,詹姆斯赶紧说,那是风吹过树枝发出的声音,哪有什么人弹琴。可我看到朵洛西好像很害怕,朝詹姆斯看了一眼,厨娘贝茜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我看他们都不想说这事,也就不好再问了。我想等我和朵洛西单独在一起时再问,到时候我准能从她嘴里掏出不少话来的。第二天,我找好了时间,一次次问她,想从她嘴里知道那到底是谁在弹琴,因为我敢肯定,那声音是从管风琴里传出来的,根本不像詹姆斯说的,是风声。可我马上就明白了,已有人要她什么都别说。从朵洛西那儿问不出什么名堂,我就只好去问厨娘贝茜了,不过我在问她的时候是把头抬得高高的——要是问詹姆斯和朵洛西,就不能这样了,可贝茜是厨娘,我是保姆,总比她强吧!她求我千万别告诉别人,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也不能说是她说的。她说那声音很奇怪,她已听到过好多回了,大多是在冬天晚上,特别是快要下雪的时候。她说,她也是听来的,那是从前的老爵士在大厅里弹管风琴,他活着的时候就常在那儿弹。可是,那老爵士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死了还要来弹琴,为什么偏偏要在冬天夜里快要下雪的时候才弹,贝茜都没说,不知道是她真的不知道呢,还是不想说。嗨!不说就不说,我那时胆子可真大,我想这么大的屋子里有点音乐也挺好的,管他是谁弹的!再说,那音乐听起来也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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