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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我兀自望着那凤点头，心中估量起来：这木板如此高悬，凤钗又半隐在板后，以镖的轻巧要she中岂非太难？但人家好歹是武林盟主，手上的功夫总不能太差吧，she不中凤点头，别的玩意儿应是不在话下。如此想着，我转眸望向他，只见他双目凝神，手腕轻抖，那镖直直飞出，若长箭疾行，在空中划出个弧线，竟然不偏不倚she中高悬的凤钗。竹镖深深没入木板，凤钗上的珠花受此劲力，兀自上下颤抖。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采。我眨眨眼：果然是好身手啊。

再看那花楼上的姑娘们，则各个欢喜兴奋，忙着整理仪容，我心中睥睨不已：哼，不就是点儿手上功夫嘛，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ldo;不知公子要点哪位姑娘？&rdo;小二早就殷情地立在一旁，杨严尘微微笑道：&ldo;劳烦小哥将那支凤钗取下可好？&rdo;小二急忙上楼，从板上取下凤钗递到他手上。我一瞧周围人的眼神，俱都是好奇而又惊讶，他居然弃美人而取凤钗，一个男子要那女人用的钗子做什么？我心中也是疑惑不已，却见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钗尾，又是轻巧地掷出，我正在奇怪，却突地感到头顶一紧，忙探手摸去，不由睁大了眼，那凤钗，那凤钗似乎落在了我的发髻上！我迟疑着撤了手，呆呆望向他，周围人声鼎沸，似乎有人在高声叫好，我一时听不真切，眼里只有他温柔清润的笑。只见他薄唇微启，轻声说道：&ldo;真美……&rdo;我心中怦然一动，旋即娇嗔道：&ldo;你，你竟这样坏，真是看走眼了！&rdo;他眼波流转，更是光华璀璨，那瞳仁中深深映着的，是我绯红一片的脸颊，是我盈盈带笑的眼角。我一个愣神，忙急急避开，扯了他的胳膊道：&ldo;走啦，走啦，还要在这儿呆多久？&rdo;我一路蹦蹦跳跳左顾右盼，忽然瞧见远处有个八仙过海模样的花灯很是好看，便着急过去，一见他正盯着个上画董永与七仙女的宫灯若有所思，便松开手寻了个fèng隙挤到那花灯前。哎呀，果然是心思巧妙，做得又像模像样宛如活的一般，我咬着手指挤在最前面，忽然不知从哪儿涌来一大群人，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待颤颤悠悠爬起身来，周围的人已然换了面孔，我心中一惊：杨严尘呢，不会也不知去向了吧？我踮起脚来，左右张望，可哪还瞧得见他的身影，我咬着下唇心中竟有些慌乱：人那样多，要使轻功也不易，若是回不去客栈，我难道要逛一夜的花灯？还是找找他吧，我张嘴刚想唤他的名字，可又一想：我虽是不屑一顾，可他的名号在江湖上可有的是人追捧，还是小心为妙，思前想后还是换了称呼：&ldo;相公，相公，你在哪里？相公……&rdo;如此唤了声，便打住了，那么多人，吵吵嚷嚷的，他再是敏锐也难从众人中听到我的声音，不如自己先到处逛逛，等他来寻我。此时面前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笑眯眯说道：&ldo;小娘子，可是与你家相公走散了？&rdo;

我嘟起嘴：&ldo;是啊，那个小冤家也不知跑哪里野去了，竟丢下我不管！&rdo;

那老汉呵呵一笑，拔下一支糖葫芦递到我面前：&ldo;喏，先吃着吧，每年这时候人都多得像热锅里的饺子，找也得找半天，就先在我这儿歇歇，等你家相公来找你吧。&rdo;我眼睛一亮，却又有些犹豫：&ldo;老伯，我，我身上可没带银子啊……&rdo;那老汉一把将糖葫芦塞进我手里：&ldo;不要你钱，小娘子快吃吧！&rdo;我甜甜一笑，接过咬下一颗，果然又脆又甜：&ldo;老伯，真好吃，谢谢你啦！&rdo;

他憨憨而笑，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我刚想说话，又被一股人cháo推着不知走到哪儿。

我兴味盎然地随人流走走看看，忽然有人自身后轻轻揽住了我的肩头，我一惊，却立刻闻到熟悉的药香，便回身扑进他怀里：&ldo;相公，你怎的才来啊！可急死我了！&rdo;他伸手在我背上轻抚几下，我的心顷刻间便宁静下来：&ldo;莫慌，我这不是找到你了？&rdo;他的气息柔柔在我发间浮动，我心头一暖，抬手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ldo;相公你瞧，这是个老伯给的，都没要我银子。快尝尝，可甜了呢！&rdo;他温柔地望着我，眼里的光华如流水般漫溢而出，指尖在我额头轻点：&ldo;你啊，他定是一早便瞧出你身上没钱，想想今日便做件好事吧，省得有人在一旁馋得直咽口水！&rdo;他从未如此和我开过玩笑，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却是一嘟小嘴佯怒道：&ldo;哼，为何不说我貌美如花，人家看傻了眼，这才赠给我的？&rdo;他抿嘴一笑正要开口，我急忙咬下一颗山楂果，掂起脚凑到他唇边，舌尖轻轻一推，便落入他嘴中，我触到他柔软的唇瓣，胸口竟如小鹿乱撞，忙急急退开，偷眼看他，薄唇一抿，轻嚼慢咬，一颗小小的山楂竟被他嚼了许久，我瞧着瞧着喉咙又是一干，忙问道：&ldo;甜么？&rdo;

他眼眸闪亮，堪比天上星月之辉：&ldo;甜……&rdo;我一乐，便拉起他的手：&ldo;快走吧，还有好些花灯没瞧呢。&rdo;他任我拉着，不知什么时候，我与他五指交缠，竟怎么也分不开了。

暗绿啼莺

那日之后，他送的钗子我再未戴过，只和那玉镯一起收在包袱里，不愿再去理会。除了寒送的，其他男人给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想要，等上了扩云便寻个机会还给他吧。这些天来，白日里急着赶路，而当夜晚寂静无声之时，我常常取出云迟剑拢在胸口，让那冰冷直刺心间：寒，寒，若能让你活过来，就算将我剜心剔肉又有何妨！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哪怕只有一日，哪怕只有一个时辰，让我再看看你温暖的笑，再摸摸你飞扬的眉，再听听你轻柔的嗓音，我便知足了。这世上男子虽多，可又有哪一个能与你相比，偏偏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我恨，我真是恨！你走了三年，那个你最尊敬的人还不是依旧锦衣华冠、姿容贵气，那个你最亲的人还不是依然丰姿媚秀、名传四海。难道人心便那么容易改变？不管原先是多么的不舍，也终有放开心怀的那一日，就如他对她，就如她对他。可为什么我却是怎么也放不下，怎么也抛不开呢？我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也不想懂，我只要守着我的寒，这一生便足矣。

那一日，阳光正好，我眯眼哼着小曲正怡然自得，他突然问起那支凤钗，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说实话，毕竟人家也是好意，就故意娇声说道：&ldo;我性子鲁莽，怕总戴着会碰伤弄坏，若是不小心丢了，怎对得起你一番心意啊？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日日戴着，等上了扩云再戴给你看好么？&rdo;我仗着坐在前面他瞧不见我的表情，便信口胡诌起来，反正我说胡话的本事如今也很是高超了。

果然他信以为真，只听见他悠远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ldo;姑娘要怎样都好，既然送了你便由你处置。只是，那一晚，姑娘头簪凤钗回眸展颜，珠光明艳、佳人如玉，那美景，我这一生怕都难以忘怀……&rdo;我噗嗤一声笑道：&ldo;哪有这么美的，你再说下去连我这样没脸没皮的都要忍不住脸红了！&rdo;

他也低低笑开了，那似柔似暖的笑声如泠泠细雨，滴滴敲打在我心头，我不由心尖儿一颤，向后靠入他怀中，微微仰头便瞧见他光洁的下颚上冒了几颗青青的胡茬。我回身轻轻咬上他的颈子，自粗涩的下颌一路吻下，直至张口含了他的喉结，齿尖轻磨，一寸一寸的吮吸舔弄。正侍弄得不亦悦乎，他却微微退开身，哑着嗓子说道：&ldo;姑娘，尚在大路上，切莫如此……&rdo;我偷笑不已：还顾着面子啊，这官道上鲜有人迹，谁还专门来看你不成？忽然脑中一闪，记起了一件事：&ldo;咦，大盟主，早膳时你不是还说今日要离了官道走一条近路的么，怎么现下还在这大道上？&rdo;他一滞，旋即侧转马头：&ldo;前面也可转入小道，姑娘若要在此便离开自然也可。&rdo;

我重又靠进他怀里，懒洋洋说道：&ldo;横竖我也不知怎么行路，便一切托付于你啦。&rdo;

一刻钟后，周围的景致便大不一样了，或疏或密的片片桐树在我面前展现，寒风寥涩、黄叶曼舞，那是萧瑟肃杀的秋冬景致，不由令我想起了在扩云山上，没有丹桂飘香，没有金ju争艳，入了秋便意味着寒冷而漫长的冬亦不远了。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如此想来，有多少名诗佳句是以梧桐凋敝来写秋景的，凄风苦雨，枯糙落花，雨打残荷，雁悲长空，我这株枯桐怕也是逃不脱这样的寒秋吧。想着想着，我身上不免一阵阴寒，心中的苦楚也一点点蔓延开来。我抚了抚冰冷的脸颊，眼眸一转，想到了他，便娇滴滴唤道：&ldo;相公，我突然觉得好冷啊。&rdo;

果然他急忙松开缰绳，伸手将我的风氅裹紧，我顺势抓住他的双手环在胸前，他胳膊一僵，却并未挣开，我心中暗喜，收紧双臂在胸口下环紧，一手轻轻盖上他的，另一只则在他手背上柔柔画着圈。须臾工夫，我的身子便暖烘烘的，方才那刺骨的寒意消失殆尽，我轻轻叹了口气：纵是心冷如坚冰，却也在期盼一个温暖的怀抱，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是心有所图，又怎样，又何妨呢？

我贪恋他怀中的温暖，而他也仿佛知晓我的心事，双臂越环越紧，暖意袭遍四肢百骸，我的心也似乎悠悠然飘上了青空。半晌之后，他突然说道：&ldo;我未拉紧缰绳，飞霜……&rdo;

我猛翻白眼：这才想起来啊，都走了有两里地了。便说道：&ldo;无妨，飞霜极通人性，你还不知道么？&rdo;此时飞霜好似应承我的话一般嘶鸣起来，我惊喜道：&ldo;它竟是听得懂！真是匹宝马啊。&rdo;

他也笑道：&ldo;它竟不怕你了，倒也是奇事一桩。&rdo;我撅起小嘴，偷偷在他臂弯里一掐，他僵直了身子，却又瞬间软下来，我正在开心，却突然感到他周身热力一张，我脸上顿时如着了火一般。下一刻，他低了头埋首在我发间，深深吸气，又徐徐呼出，撩得我心儿一片苏痒。他越环越紧，我死死扣着他的指头，都快喘不上气了，却是怎么也不愿他松开，只因这样温暖幸福的感觉似曾相识。依稀记得，那曾经的花前月下，情盟初定，也有这样一双手，也是如此这般紧紧拥着我……我闭眼靠在他怀里，周身如艳阳普照般暖熙，鼻翼间的药香如烟似雾缭绕不绝，这滋味真如醇酒般醉人，恍若置身林间水湄，看远处轻舟摇曳，繁星点映，融融月色之下，雪光隐约浮动，温池暖雾徐徐缭绕，枝头残雪瑟瑟飘落。那午夜梦回才会有的感觉，此刻竟清晰如真，我等了多少年，如今才等到！我的心不住颤抖起来，喃喃说道：&ldo;真想……就这样一辈子……&rdo;他迷蒙的声音自头顶传来：&ldo;那就……这样一辈子……&rdo;我紧紧闭眼，忍住即将漫溢而出的泪水，重重点了点头：&ldo;嗯！就这样一辈子，一辈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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