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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蜀山别传)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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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蜀山别传)第六回
碧桧林惊逢锦带蛟红菱磴初谒银须斐
话说司明等了不多一会,远远望见先逃走的那只鹿,似弹丸脱手一般,拼命从原路奔回,转眼到了面前,司明更不怠慢,往林外一纵身,朝鹿头出其不意,迎头就是一刀。那鹿也甚机警,一见又有敌人,猛地将头一低,那刀砍在角上,将一支长有三尺、叉枝纷出的鹿角整个砍落下来,却未伤着鹿身。那鹿受了一惊,拨头又往来路奔去。司明左手扬处,一镖正打在鹿的胯上。那鹿带了镖,便往前逃走。司明见一刀一镖,虽未打中要害,那鹿受伤以后,已不似先前迅捷,如何肯舍,顺手拾起地下鹿角,拔步便追。
眼看追离所居岩洞不远,忽听风声呼呼,空中怪声大作。抬头一看,正是那日和方环在岩后追逐野兔时所遇的那种怪乌,知道这东西厉害非凡。那日二人合力与怪鸟斗了半天,各人身藏暗器俱已用尽,正在危急之际,忽然空中一道白虹飞过,才将怪鸟惊走。后来铜冠叟知道,再三警戒,说那鸟专吃毒蟒猛兽,击石如粉,性喜复仇,千万不可轻敌,便已存了戒心,不想今日又在这里遇上,因吃过苦头,不敢造次,忙将身往岩石后面一躲。
就这一转念工夫,只见那只逃鹿因逃得正紧,迎头遇见那只怪鸟疾如翻风飞来,知道不妙,转身想逃,哪里能够。仓惶骇顾之间,那鸟已阔翼横空,自天下投。那鹿情急奔命,将头一低,昂着半边独角,便向怪鸟撞去。这一来,无殊鸡卵敌石。怪乌一声怪啸,理也不理,一双钢爪,一只抓紧鹿头,一只抓紧鹿背,全都深陷入皮肉里面。两爪一分,那鹿哟哟两声怪叫,立时骨分肉裂,血花飞舞,死于就地。怪鸟钢爪起处,血淋淋一副鹿肝肠,早到了怪鸟嘴中,只听咀嚼有声,转眼到了肚里。
司明见怪鸟这般凶恶,正在暗中戒备,想等它飞走,再行出来。谁知那只怪鸟正为日前吃了方环、司明的苦头,前来报仇,吃了鹿脏腑,一望仇人不在,飞身起来寻找。怪鸟不但目光敏锐,而且机灵异常,飞起不过数丈,一眼看见司明藏身石后。便在空中盘旋了两转,倏地翻身束翼,直往司明藏处投去。司明原也恐惺鸟飞高,看出形迹,故将身紧贴岩石,不敢探出头望。猛听头上风声,知道不好,忙将身往侧纵开,便听嚓的一声。回头一看,适才藏身处的一块岩石碎裂如粉,火星飞溅,怪鸟已经飞来。知道躲已无用,只得仗刀且逃且斗。斗来斗去,斗到洞前石坪之上,经了好几次奇危绝险,俱从怪鸟铁喙钢爪下逃出活命。那怪鸟身上也受了好几刀,越发忿怒欲搏。
这时司明暗器业已用尽,正在危急之间。最后一次刚刚避开怪鸟双爪,纵出去两丈远近,脚才立定,怪鸟又飞扑上来。司明听见脑后风声,百忙奇险中,忘了怪鸟惯于直飞直扑,不善侧转。一时情急,忘了往旁纵开,不敢回头,径往前面纵去。耳听风声越近脑后,刚喊得一声:“我命休矣!”正值元儿赤身飞出,一见司明危机顷刻,怪鸟的一双钢爪飞离司明头上不过数尺,一时情急,大喝一声,纵起两丈多高,一摆手中双剑,直朝怪鸟当胸刺去。那怪乌来势原本异常迅疾,眼看仇人就要膏它爪牙,不料日光之下,两道光华疾如电闪一般飞来。想是知道宝剑厉害,忙将两翼一张,往上飞起。因是出于不意,饶是飞腾敏捷,也禁不住元几天生神勇,噗的一声,鸟脯上早被元儿右手的剑刺进半尺多深,鲜血如泉,随着剑光直射下来。
那鸟受伤护痛,越想逃避,斜着左翼,往上便起。同时一片左翼直往元儿头上扫过,离头也只二尺光景。因为身体太大,乌翼更宽,带起的风力非常之大。元儿原是不顾命般纵起,力大势猛,没有退路,急速之中,仿佛剑尖刺人鸟身。就在这身子悬空,欲落未下之际,猛觉一阵急风扫来,眼前漆黑。知道不好,撤回右手剑,护着面门,左手剑不问青红皂白,高举着往上一撩。耳听咔嚓咔嚓连声,接着又是呱的一声怪叫,无数条黑影似乱箭一般从头顶上打下来。元儿心内一惊,手中双剑一阵乱舞。就在这时,黑影已从元儿头上闪过,身子也已落地。日光照处,彩影纷纷,撒了一天五色碎羽。再看空中,那只怪鸟业已穿云而逝。
原来那怪鸟本是个通灵之物,看出元儿剑光厉害,急于逃遁。无奈直飞势疾,只得侧翼翻翔。谁知被元儿左手剑往上一撩,那片右翼梢正齐剑尖迎刃而过,元儿这两口宝剑乃是异宝奇珍,漫说怪鸟身上的羽毛,就是精钢坚玉,遇上也是一挥齐断。还算怪鸟机灵,飞翔得快,元儿又为它声势所惊,没顾得看清下手,上下相去又差,否则那片右翼怕不被整个削断下来。
怪鸟连受元儿两剑,正负痛昂首,冲霄直上,又遇方环赶出洞来,一眼看到司明身在危境,元儿赤身纵起,俱都压在怪鸟黑影底下。只是日前吃过怪鸟苦头,不敢像元儿一般冒昧上前。一着急。”右手兵刃,左手暗器,全都用足周身力量,朝怪鸟当胸打去,一一打个正着。那怪鸟不顾寻仇,负伤逃走,转眼没人云际不见。
司明初时自知必死,忽遇救星,惊魂乍定,回身一看,从怪鸟身上削落下来的碎羽正在纷纷落下,鸟已飞逝。元儿赤着身子,手中双剑还在乱挥乱舞。彩毛纷飞,映着日光,甚是好看。猛想起元儿伤势尚未痊愈,为救自己,赤身当风与怪鸟拼命,不由感激万分,口里喊着:“哥哥!”如飞跑了上去。元儿同时也看出怪乌逃走,便收住势子。司明跑上前去,一把抱住,说道:“哥哥,该用药啦。”方环也赶了过来,正要说话,忽听一声虎啸。回头一看,石坪下面正是方端、雷迅,一个跨虎,一个步行,飞也似奔来到了面前,见元儿手持双剑,赤身站在当地,地下鲜血淋淋撒了一地的鸟羽和兵刃暗器,早已明白了一多半。方端便道:“元弟伤后用力,外面有风,看伤口着了风不妥,我们家里说去。”
五个小弟兄到了室中,元儿穿好衣服,一谈经过,才知雷迅随了方端回去服侍方母用完了饭,想起司明借虎前去擒鹿,已有好一会工夫,人、虎均未回转。知道司明素常心粗胆大,作事顾前不顾后,一定又是跑出老远,忘了回来。元儿伤后需人照料,方环也是和司明一样的不解事。两个人一商量,便禀明了方母,前来看望元儿。
方、司两家所居全是天然岩洞,虽然都在金鞭崖左近,但是司家在山前,正当崖下,方家却在山后,隔着一道崇冈,想去也有二里来路。洞里颇深,不大听得出外面的声息。所以前山人鸟相争,打得那般热闹,二人先在洞内服侍方母,一丝也没觉察。刚一出洞,雷迅见自己骑的那只金黄虎,飞也似地从侧面坡下树林之中奔到面前。再望虎的来路,并不见司明影子。暗忖:“这只虎养了多年,已知它的性情。每逢由外回来,见了主人,老远便会叫,今日却怎么噤口无声?”正转念间,猛觉身后衣衫一动。低头一看,那虎正衔着衣角,往回里拉呢。雷迅心刚一动,便听方端道:“大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雷迅侧耳听了听,一阵呼呼之声发自天空,仿佛大风被前山挡住,只听响声,不见草木吹动。
这时二人正走过崖侧,那虎仍口衔着雷迅身后的衣服不放。雷迅将手扯着衣角,喝道:“畜性,还不松口!”言还未了,猛一抬头,看见前山天空一只怪鸟,正在上下回翔,似要相机凌空下击,下面正是司家所居岩洞外面,不禁咦了一声。方端原知日前司明。方环斗鸟之事,闻声顺雷迅指处一看,喊声:“不好!”拔步便往前山奔去。雷迅因坐下虎快,忙回洞中取了二人兵刃,随后赶来。刚刚赶上方端,递过兵刃,怪鸟已被元儿刺伤,破空遁走。
大家见面,同回洞中,看了看元儿伤势,一夜工夫,已然结疤,将近痊愈,俱各心喜。五人一齐动手,弄了饭吃,元儿便说甄济尚被困夕佳岩,约了大家前去救援。司明将铜冠叟行时之言说了。元几天生侠肠,固是不忍坐视,恨不能早将甄济接来才好,就连方氏弟兄与雷迅,也觉应该早些下手为是。司明原是好事的人,只因铜冠叟行时再三嘱咐,又顾着照料元儿,不敢妄动。一见众人都一样心思,自是起劲。便对众说道:“三哥昨晚逃出来的山洞,今早我无事时,曾亲自去看过,那洞里俱是些水晶沙子。我们须带上掘的家伙,将那沙子掘通,才能过去呢。”方端道:“那洞如尽是石钟乳结成,虽然碎裂,想必不致成粉,万一尽是粉沙淤塞,想要通过,恐怕就办不到了。我们既是异姓手足,人力不可不尽,且到了那里再说吧。”依了众人,俱主张元儿在家静养,由众人将洞掘得有点样儿再去,元儿哪里肯听。
一行五人,各持锹锄器械火把,只元儿一人持着双剑。元儿到了昨日出洞之所,仍从石隙缝中纵身下去。走到晶壁前面,见晶砂碎石堆积满洞,费了好些气力,才掘通有两三丈。前面又是许多大小长短不等的碎钟乳阻塞去路。方端道:“这片晶壁,听元弟说,足有十几里路深长,两洞相通好几十里。也不知他怎样侥幸过来的,全洞晶壁崩塌,竟未将他压伤。但盼前面俱像这里,只要有整根成块的钟乳晶石,便有空隙可以钻过,虽然行险,还有打通之望。”
五人一路谈笑动手,有空便钻过去,没有空便用器械兵刃去掘,又打通了有里许多地。司明急道:“我们掘了这半天,共总打通了不到两里路,这要多晚才走到呢?”方端道:“话不是这样说。谁还不知道洞不易通过,只是甄大哥陷在那里,多么困苦艰难,也不能置之不管,看神气,纵能打通,今天也办不到了。”雷迅道:“毕竟老年人算无遗策,说不定我们暗路打通时,他老人家已将人救出来了呢。”
正说之间,前面忽现一片断晶,高有三丈,插在当地碎砂之上。方环在前,用手轻轻推了一下,便已劈面倒来,震得沙石惊飞,冰尘十丈,手中火把登时熄灭。只呛得五人鼻口都难出气,火也点不起来,耳中只听一阵轰隆崩塌之声。五人只元儿一双火眼能及幽微,余人困在黑暗之中,前后左右都是砂粉堆壅,中夹碎晶钟乳,锋利如刀,俱都蒙头护面,随定元儿手上两柄剑光,不敢妄动。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声止尘息,闹得众人头颈之间俱是灰沙。还算当时奔避得快,没有人受着大伤,讨了便宜。于是各人二次鼓着勇气,点燃火把,重新前进。
这里本是晶壁最厚最高之处,正当中心,受震时也最猛烈。幸而方环无心中将那片断晶壁推倒,洞顶上面奎积的碎晶沙粉失了支撑,雪也似坠将下来,否则小弟兄五个怕不葬身在内。方端因适才洞壁塌陷,前面险难更多,便命方环,司明退后,擎住火把,由自己和雷迅上前。谁知沙厚异常,又软,掘了下面,上面又倒下来。欲待从上越过,任你有一等轻身功夫,也难驻足。不比先走那一段路,空隙既多,沙堆高不及顶,更有许多钟乳晶块支住。
五人仍是不肯死心,以为未必前途俱是这般难走。齐心协力掘了半天,各出了一身大汗,费有三个时辰,算计天已傍晚,还没有掘通两丈远近。尤其是越往前,晶沙越多,高达洞顶,其形如粉,中藏无数细砾碎晶。一不留神,便将手足刺伤,实实无法通过,这才绝了指望,又因时光不早,方氏弟兄恐方母醒来,无人服侍,再三劝住元儿,败兴回去。回路上因适才一震之后,洞中晶石有了不少变迁,又经过不少险阻艰难,才得到家。
元儿随了方氏弟兄,先去拜谒了方母,方母自有一番温慰。小弟兄五人因铜冠叟未回,由司明回去将洞门堵好,取了元儿应用的药,同在方家食宿,日问鹿未打着,虽有一只死鹿,知道鸟爪有毒,不敢乱吃,便在方家随意做了些饮食吃了。大家累了一整天,各带着一些零碎浮伤,服侍方母安歇之后,谈了一些别况,彼此都觉疲乏,便同室分榻而卧。准备明日接回甄济,等铜冠叟回来,见面问明就里。元儿伤势全好,亦须专诚斋戒,到金鞭崖上拜谒矮叟朱真人。
第二日,天方一亮,元儿首先起身,唤起众人。匆匆做了早饭,饱餐一顿。留下方端服侍方母,完了事再去。又备了许多火把,带了用具,再往通夕佳岩的洞中挖掘。有了昨日前车之鉴,雷迅知道欲速不达,躁进只有危险,决计今日用渐进之法。到了洞中,先将那些壅积的浮沙掘去,通一段是一段,不似昨日一味乱钻。这一来虽然比较稳重,但更费手脚,进行越慢。元儿心中焦急,但是除此之外,又无别法,只得耐心动手。
一会,方端赶来帮助挖掘,无奈相隔大长,掘了一日,仅仅将昨日那一段长有里许、晶沙碎粉堆积之所开通,前路相隔还是甚远。所幸过去已见残断钟乳晶柱,可以穿行。虽然有的地方仍是浮沙堵塞,大都不似先前费手。
又通出去有二三里远近,洞径虽比来路开通较易,沿途所见断石碎乳却从顶壁飞坠。暗洞幽深,炬火摇摇,宛如地狱。稍一不慎,打上便是脑浆迸裂。五人都提着心,耳目手足同时并用,越显劳乏,元儿还在支撑,雷讯、方端已知绝望,算计天又近黑,便劝元儿道:“前面的路,虽然掘起来比较省事,但是顶壁间的晶乳俱已在前日崩裂,稍一受震,便即断落下来,一则危险太大,二则相隔尚远。据我看,再过几天,也未必能通到夕佳岩。有这些工夫,姑父已将甄大哥接了回来,大家白受些累不说,倘或人没接成,死伤了一两个弟兄,岂非反而不美?与其闹出乱子,后悔无及,何如停手等候姑父的回音?我们心已尽到,势所不能,有何法想?”
元儿人本聪明绝顶,虽觉二人之言有理,只猜不透这些有血性的异姓骨肉都是一样结拜金兰,为什么厚于自己而薄于甄济?连铜冠叟那么古道肝胆的人也是如此,前晚听见甄济父母遭困,流离逃亡,一些也不在意;对于自己父母仅止一点思子忧急,却那样的关心。心中好生不解。
正在这时,忽见离五人站处不远,适有一根大如横梁的断钟乳,带起磨盘大小的几块山石,从洞顶飞堕,碎晶崩溅,沙石惊飞,声势甚是骇人,五人差点被它打中。前途更有一片轰隆崩塌之声。元儿知道情势太险,再挖下去,难免伤人,这才望着前面叹了口气,含泪随了众人回转。出洞时节,业已月光满山,凉华如水。
行近方家,方母正在扶杖倚门而望。方氏弟兄忙奔过去,扶了一同人内。晚饭后,元儿暗想:“甄济今日必然绝粮,也不知连日钓着了鱼不曾。”心里忧急,不禁形于颜色,言笑无欢。方母笑道:“这孩子天性真厚,无怪朱真人赏识他。只是你这般担心你甄大哥,如果异地而处,只恐他未必能如此吧?”方端闻言,含笑望了方母一眼,方母便住了口。
元儿听出话里有因,又不便询问,好生疑惑。正在沉思,忽然一阵微风,风帘一动,烛影摇摇,猛地室中现出一人,哈哈笑道:“我算计你们都在这里,连家都未回,便奔了来。果不出朱真人所料,仙柬所言,竟成真事了。”这人突如其来,除室中诸人见惯外,元儿自服灵药,目力已异寻常,早看出来人正是师父铜冠叟,连忙随众上前见礼。见甄济没有同来,心中好生难过。正要开口询问,铜冠叟落座说道:“我因真人命纪兄传愉,知道甄济不是我辈中人,因此对他便淡了许多。所以此行先到元儿家中,见他父母全家俱都安好。谈起甄家之事,因仗友仁备金进省为他打点,官虽无望再做,事已大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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