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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顶篷朝我压下来的那一刻起!
对一些人来说,我发现的这个借以逃生的办法可能看起来是极度困难而危险的——可对我来说,想要顺着这根水管子滑溜到大街上去,却一点都没有问题。由于经常练体操,我知道如何保持自己中学生一样的体力,攀爬起来既大胆而专业;知道自己的头脑够用,双手跟双脚的灵敏程度,足可放心地爬上爬下而没有危险。我已经把一只脚迈出去跨在了窗台上,这时我记起来放在枕头下我的那个装满金钱的手绢包。我不是不舍得把它留下来,而是报复心理促使我决意要让赌博房这些无赖们,在失去牺牲品的同时也得不到这些赃物。因此我回到了床边去,用领带把这个沉甸甸的手绢包拴在了后背上。
正当我把它拴紧,固定在一个比较方便的地方,这个时候,我觉得听到了门外的一阵呼吸声。恐惧的战栗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当我又一次侧耳倾听的时候。不!走廊之中依然是一片死寂——我只不过是听到了夜晚的气息轻柔地吹进房间里来的声音。接着我就来到了窗台上,之后我就紧紧地抓住了水管子,手足并用而下。
我悄无声息地顺着水管轻松地滑落到了大街上,这时我觉得我应该火速跑到附近的警察支署去,我知道它就坐落在临近的一个街区之中。一个警察局副局长和他的几个挑选出来的下属警员此时正好在这里,我想是在酝酿一个特定的计划,为了排查一宗神秘谋杀案的凶犯,整个巴黎这一阵子都在谈说着这宗凶案。当我开始讲述我的故事之时,由于着急再加上法语说得不熟,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很是狼狈,我能看出来警察局副局长已经在怀疑我是一个英国酒鬼了,大概已经抢劫过什么人了;可是他又听我讲述了一会儿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我作为收尾的话语之前,他已经把面前的一堆纸张全都扒进一个抽屉之中,戴上他的帽子,又给我找了一顶戴上(因为我还光着脑袋),喝令一队士兵集合,吩咐他的专业助手们准备好一切破门开锁以及撬开砖石地面的必须工具,然后拉住了我的臂膀,以极其诚挚而恳切的态度,把我随他一起带出了这所房子。我敢说当这个副局长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第一次被大人带着去剧院看演出,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过,就像这次他要去赌博房里执行公务这样!
我们顺着街道一路而去,警察局副局长一边细察我的形容,一边对我表示祝贺,就这样带着一队雄壮的兵士们一路前行。房屋的前面和后面都安插了哨兵驻守,在我们刚刚到达之时;随之就是一阵疾风骤雨一般的敲门声;窗户上面出现了一点灯光;我被叮嘱藏在了警察们的身后——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一声厉喝“执行公务,请打开门!”听到这声可怕的传唤声,门闩锁钥等立时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打开了,警察局副局长刚刚走进走廊的那一刻,就迎面碰上了一脸惊慌半穿着衣服的侍者。下面是接下来发生的简短的对话:
“我们想要看一看那个睡在这所房屋里的英国人?”
“他几个小时以前走了。”
“他不会的。他的朋友走了;可他留下了。给我们看一下他的卧房!”
“我向你保证,副局长先生,他不在这里!他——”
“我向你保证,葛尔肯先生,他在这里。他在这里睡觉——他觉得你们的床铺不舒服——他去我们那里诉苦去了——它就在我这些人的中间——我正要到他的床架子上找一找有没有跳蚤。雷诺迪恩!〔这是喊他的一个下属的名字,一边伸手指着这个侍者〕扭住这个人的衣领子,把他的两只手绑到身后去。好了,现在,先生们,让我们到楼上去!”
房屋里的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被控制起来了——那个“老战士”第一个被抓了起来。我确认了自己曾经睡在上面的那张床,之后我们走进了上面的那个房间里。
房间各处没有什么看起来特别的物什。副局长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命令所有的人安静下来,在地板上使劲踱了两下脚,让拿一支蜡烛过来,专注地看着他刚才跺脚的地方,命令把那儿的地板小心揭开。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这个工作。点起火光以后,我们看见了一个很深的木质夹层,就在这个房间的地板与下面房间的天花板之间。就在这个空洞里面露出来一只垂直放着的铁盒子一类的状物,上面涂满了厚厚的一层润滑油;盒子的里面能看见那根螺杆,正与下面的床顶篷相连。还有另外几根长短不等的螺杆,都被刚刚被擦过油的样子;几根杠杆上盖着一层毛毡;整个这个构造是一部有力的压力机的顶部结构——其邪恶而精巧的构成设计之精妙,既能与下面的设备加以连接,解构以后又能尽可能小地掩藏起来——发现这部机械之后,把它拉出到了地板上。副局长费了一点小小的工夫,成功地把这部机械装配在一起,把他的人留下来在上面操作,就和我一起下到了下面的卧室中。这个闷杀人的床顶篷一会儿就落下来了,可并不像我见过它落下来时那样毫无声息。我对副局长提到了这个情况,他的回答极其简单,却令人毛骨悚然。“我的下属们,”他说,“是第一次操作把这个床顶降下来——那些你赢了他们的钱的人可是这么做的老手了。”
我们把整座房屋留给两个警员看管——这所房子里所有的人员当时就被全部移送到了监狱里去了。副局长在他的办公室里录取了我的“官方口供”之后,又带我一起返回到旅馆中去取我的护照。“你认为,”我把护照递给他时问道,“真的有人被闷死在那张床上,就像他们要闷杀我那样吗?”
“我看到过数十个被溺毙的人停放在陈尸所里,”副局长回答道,“在他们的记事本上都找到了解释他们之所以投入塞纳河自杀的信件,因为他们都是在赌桌上输净了所有之物。我怎么会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走进了你进去过的那间赌博房?赢了像你那么多的钱?睡在你睡过的那张床上?在那张床上睡着了?被闷杀在那张床上?然后又被秘密投进了河中,身上带着一封解释的信件,事先由谋杀者写好,放进他们的记事本里去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清楚,究竟有多少人遭遇了这样不幸的命运,而你就是从这个命运中脱逃的。这所赌博房中的人们对我们掩藏了他们床架机械这个秘密——甚至连警察都无从知晓!那些死去的人们又帮着他们掩盖了这个秘密的另一部分。晚上好,还不如说早上好,福克纳先生!到九点钟再来我的办公室——同时我要说,再会了!”
我的故事的其余部分没过一会儿也讲述了一番。我被一遍一遍审查了个够;赌博房里被严格地从上到下搜了个遍;被监押者们都被分别进行了讯问;其中两个罪行较轻的坦白了罪行。我发现那个“老战士”就是这座赌博房的主人——法官调查出来他在数年前就被军队开除后成了流浪汉;从那时开始就犯下了种种劣行;他存有大量窃得的财物,这些物主们都已经加以确认了;而那个发牌人,还有那个给我倒咖啡的女人,他们作为从犯,都参与了床架子的秘密之中。似乎有些理由猜测,是否所有这所房屋内部的人员都与这架杀人机械有某种关联;由于对此实在无从知晓,这些人也就有幸被作为一般的窃贼及流浪汉加以处理了。至于那个“老战士”以及他的两个直接授命者,他们马上就被判为了囚徒;给我的咖啡中投放药物的那个女人,我已经记不清楚被判了多少年了;那个赌博房里的一般听差被认为“可疑”而被“监候”;而我则在整整一个星期里边(多么漫长的时光),成为了巴黎社交界的头号“社交宠儿”。我的这次险遇被三个享有盛名的戏剧家加以演绎渲染,但却从未看到搬上舞台晓示天下;这是由于审查机构禁止在舞台上再现这个赌博房床架子凶案的实录。
我的这次冒险经历最直接的一个良好结局,是任何一个审查机构都必须承认的——它拯救了我不再把“红与黑”当做一种乐子来看了。从今以后只要一看到绿色的桌布,看见一堆堆的纸牌、一摞摞的金钱,放在桌面上,马上就会让我记起来那番景象,床顶篷正在一点一点降落下来把我闷死在床上,在那死寂而漆黑的深夜里。
佚名译
4.鹰溪桥上
〔美国〕安布罗斯·比尔斯
一
亚拉巴马州北部的一座铁路桥上站着一个人,他正俯视着桥下20英尺处的奔腾流水。这个人的双手背在身后,手腕被绳子绑着。一根绞索紧紧地套住他的脖子,另一端系在他的头上一根结实的枕木上,中间的一段则松松地低垂到他的膝前。几块木板散搁在铺着铁轨的枕木上,他和他的行刑队就站在枕木上面。一位联邦军军士和他指挥的两名士兵组成了行刑队,那位军士看起来像是和平时期的一个代理警长。一位身穿戎装、腰佩武器的上尉军官站在这个临时搭起的平台上。桥两端各有一名哨兵,他们持枪而立,左臂横在胸前,枪垂靠在左肩前,机枪抵在臂上。表面看来,这个姿势一本正经,其实极不自然,因为整个身体都非常笔直。这两个哨兵对桥中心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他们的职责仿佛只是把守横在桥上的那块平台。
除了一个哨兵外,桥的一头没有人,铁路径直向前延伸了一百码,进入树林,接着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远处肯定还有哨所。河的另一面是一片开阔地,一排木栅栏竖立在平缓的斜坡上,木栅栏上面挖了步枪射击孔,还有一个炮口,炮筒从里面伸出来,控制着整个桥面。一些旁观者站在桥和碉堡间的斜坡上,一队步兵在那里“稍息”,枪托拄地,枪口稍微后倾,靠在右肩上,他们双手交叠地放在枪上。队伍的右侧站着一位中尉,他的指挥刀刀尖着地,左手按在右手上。除了桥中央的四个人外,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那队步兵以僵滞的目光漠然地注视着铁桥。那两名哨兵面对河岸,看起来仿佛装饰铁桥的雕像似的。上尉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下属干活,不作任何指示。死神好像达官显贵,当他到来时,大家必须以礼相迎,尊为上宾,就连和他亲密的人也包括在内。依照军规,尊敬就预示着静穆和肃立。
从外表来看,那个即将被处以绞刑的人大约35岁,是个平民。他的服装表明他是个种植园主。他相貌端正,鼻梁高挺,嘴巴坚毅,前额宽阔,乌黑的头发向后梳拢,从耳后一直披到他那件合体的外套领子上。他有着硬直的短髭和山羊胡子,但并非连鬓胡子,深灰色的大眼睛流露出慈祥的表情。超乎想象的是:一个脖子上套有绞索的人竟然会呈现出这样的表情。很明显,他并非什么卑鄙的刺客。反正军规对形形色色的人的绞刑都有明文规定,绅士也包括在内。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那两个兵士抽掉各自脚下的木板,站到两旁。中士转过身来向上尉敬礼,并迅速站到他的身后,上尉也随之挪开一步。此刻,桥上只剩下那个受刑的人和中士,他们分别站在横跨三根枕木的一块长木板的两端。那个平民站的一端即将碰到第四根枕木了。刚开始时,木板是靠上尉的体重维持平衡的,这时中士站在了上面。一旦上尉发出信号,中士迅速移开,木板就会倾斜,那受刑人就会从两根枕木间坠落下去。在那个受刑人看来,这样一来倒也干净利落。他的脸和眼睛都没有被蒙住,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站立的那块“摇摇晃晃的立足点”,过了一会儿,他将视线移到脚下,看着湍急的、打着漩涡的流水。忽然,他看到水中有一段翻腾的木头,他的视线也随之漂流而下。水中的木头流得多慢啊!河水也流得那么费劲!
他闭上眼睛,想最后一次想想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在朝阳的映照下,河水被染成了金黄色,远处,河岸两旁雾气腾腾,那座碉堡,那些士兵,还有那段旋转着的木头。
这里的一切都令他不能集中思想。此刻,他的心里才感到一种新的不安。因为正是一种尖锐、清晰的金属撞击声把他对亲人的思念扰乱了。这声音就像是铁匠的锤子似的,敲打着铁砧,有着一样高亢激越的音色,他既无法塞耳不听,也理解不了。他猜不到那是什么声音,远在天边抑或近在眼前,然而仿佛又远又近。它的反复出现是有规律的,然而缓慢时就像丧钟一般。他不耐烦地等着下一次的敲击,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朝他迎面扑来。随着敲击间歇的延长,那声音变得强烈而尖锐。他感觉自己的耳膜仿佛被一把尖刀戳痛,让他感到烦乱。他唯恐自己会惊声尖叫。他所听到的,只不过是自己手表发出的滴答声。
他睁开双眼,再一次看了看脚下的河水。“如果我能挣脱双手,”他想到,“我就能够甩掉绞索,跳入河中。我就能潜水躲避枪弹,全力游到对岸,冲入那片树林,再逃回家去。上帝保佑,如今我的家还没有被他们占领,我的妻子和儿女距离占领军还远着呢。”
这些用文字记录的思想,不像出自这个即将逝去的人的头脑,反而像是从外界闪进去的。这时,上尉对中士点了点头,中士往后退了一步。
二
贝顿·法夸出身于亚拉巴马家族,这是个历史悠久、受人尊敬的家族。作为一位殷实的种植园主,他和别的庄园主一样,热心于政治。自然最初也是主张南方应该脱离联邦,并且大力支持南方的事业。因为他那傲慢的性格(这里就不再多说了),他未能加入那支曾经在各种残酷战役中殊死战斗的勇敢军队,那些战役最终以科林斯镇的失陷而结束。由于才华得不到施展,他烦闷至极。他迫切希望有一天他的能力能得以施展,像士兵那样有用武之地。他也渴望能出人头地。他认为,这种机会一定会到来,并且和战争中机会均等是一个道理。并且,他还全力以赴,只要是对南方有利的,不管什么低贱的事他都乐意去做。只要与他这样一个在内心深处实在是军人本色的平民性格相符,不管有多危险他都乐意承担。对于那条露骨的格言——爱情和战争都是不择手段的,他深信不疑。
一天傍晚,法夸和妻子正坐在家门口一条自制的长凳上,只见一个穿灰色军服的士兵骑马来到门前,想讨点水喝。法夸太太非常乐意用自己白净的双手为士兵效劳。当她去端水的时候,她的丈夫靠近那个满身尘土的骑手,急切地向他打探前线的消息。
“北方佬正忙着抢修铁路,”那个士兵说,“准备再发动一次进攻。他们已经抵达鹰溪桥,并修复了这座桥,在河的北岸,他们还筑起了一道栅栏。他们的指挥官还下令:凡是企图破坏铁路、铁路桥梁、隧道和火车的人,一经俘获,就地绞死。我亲眼见到过这些通告,贴得到处都是。”
“鹰溪桥距离这个地方有多远?”法夸问。
“大约30英里。”
“河岸上有没有军队呢?”
“桥这边有一个哨兵,距离这里的半英里处的铁路线上只有一个哨所。”
“如果一个人,一个平民,一个熟悉绞刑的人,能躲过那个哨所,并且骗过那个哨兵,”法夸笑着说,“他能做些什么呢?”
士兵思考了一会儿答道:“一个月前我在那里时,留意到去年冬天的大水将河里漂浮着的大量的木头都积在这一头的桥墩下了。现在那些木头像麻绳一样干,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燃烧。”
法夸太太取来了水。士兵一饮而尽,他彬彬有礼地向她致谢,然后对她的丈夫鞠了一躬,骑上马飞奔而去。一小时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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