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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抚摸》第十七章(1)
一头是正式心理咨询,一头是工作之外的亲密接触,施小茹徘徊在十字路口。 她请教了在校时的导师伯尔。这位高个子黄眼睛仪表清癯的德国老人,多年以前看到一份刊物上介绍中国的心理咨询现状,一个十三亿人口的国家,真正合格的心理咨询师还不到十个!他被这消息震惊,也可以说他是被现实所激怒来到东方这块土地。 “你们正式建立咨询关系吗?”伯尔让雪茄粘在嘴角问。 施小茹摇摇头。 “你收过她的咨询费用吗?” 施小茹又摇摇头。 “这个打算跟上级汇报过吗?” “还没来得及,也是因为还没考虑成熟。”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是肯定的。”伯尔从嘴角取下雪茄,微笑了。 这和蔼的笑容总是让施小茹觉得背靠着一座山。老人鼓励她,采取的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沟通。网络心理咨询在中国虽没先例,但只要双方能接受,能达到目的,就不应排斥,相信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比网络更为先进的现代化交流方式,更快捷更广泛地扩展人类心理沟通的技术领域。 离开伯尔以后,施小茹高兴得在马路上哼起歌,竟然是《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由此她想起了姐姐,姐姐现在哪里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准时坐在电脑前,马萍变幻无常的性格让她担心又是骗局。她点击着鼠标,屏幕上出现马萍戴棒球帽的微笑,用了“帘卷西风”的化名。这是出自南宋女词人李清照的《醉花阴》,后边还有半句“人比黄花瘦”,也就是说马萍虽然斟字酌句,但已经敢于正视自己。 “你好马萍,一切顺利吗?”她敲击出。 “谢谢,我安全到家。”“帘卷西风”敲击。 “我想更正自己说过的话,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叫心理咨询,叫谈心好吗?” “我讨厌‘心里咨询’这个词,让人想到精神病。” “我们就像在湖边茶楼里。” “对,‘东篱把酒黄昏后’。” 母亲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谧静中响过键盘节奏。马萍开始无声叙述她心理扭变的过程,起点仍然是脸上那道“可怕的伤疤”,她的婚姻没有花前月下,婚后一星期才结束自己的Chu女时代。随着对新婚的厌倦,渐渐发展到拒绝丈夫性要求,终于有一天丈夫把她按在竹床扒光衣服,她又踢又咬拼命反抗,丈夫气急之下抡起竹片抽打,强行进入她身体…… 她在一次次强Jian中变得麻木。她没想到的是,麻木的土壤竟然长出一棵怪苗,开出比毒蕈还艳丽的花朵。渐渐,性茭之后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从骨头缝里滋生出来的舒坦,她开始要求丈夫加大施暴力度,使劲拧她的Ru房,抠她大腿,性高潮也伴随而来,尽管每次过后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仍心甘情愿乐此不疲。后来她在镇上录像室看到一部外国影片,又带了丈夫,让他模仿里边施虐。今天,她是这样表达当时的体会:“被捆起来的感觉,就像襁褓时妈妈把你捆起来放进摇篮里,是一种爱,一种轻抚。还有一种感觉,是失去自由任人宰割,忐忑地等待,惊险刺激,很美妙。” 施小茹问她从性冷淡变成受虐症患者,原因是什么? 屏幕上敲出:“我也不知道,大概自甘堕落吧。” 施小茹敲出:“先不要把自己想得很坏,心理疾病应该与道德衡量区分开。一种理论认为,受虐是因为性反应迟钝,需要强刺激才能唤起性欲。还有一种理论认为,这一倾向产生于长期受压抑的人格,这些人往往在心理和肉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迟钝感,他们的性快感只有通过刺激最强烈的感觉才能获取,疼痛就是最强烈的感觉。这是否对你有参考意义。” “性受虐算不算精神病人?” “大可不必担心。” “我必须搞清。” “广义的精神病学讲应该算,起码心理不健康。” “这是我最不愿听到的。” “你完全可以不在意。” “你说了我是精神病人。” “我并没特指你,仅指一种症状。” “请不要回避。” “我意思是生理病变有时也会产生精神问题。脑科学研究最新发现,性受虐狂有着生理基础:在人的中枢神经系统深处发现了一种化学物质,它是一组鸦片类麻醉剂化学物质,取名安多酚和安克菲林。研究表明,疼痛可以使大脑释放出这种麻醉剂类化学物质,产生安多酚快感作用。” “原来我是个鸦片上瘾者。” “如果你不愿意承认精神有问题,完全可以看作能够接受的其它症状。” “不,自从认识你,我已经可以接受。” 丝丝凉风滑入窗口,摸挲过施小茹裸露的手臂和脖颈,她抓起线衣披在肩上。她的嘴唇随手指弹跳默默翕动…… 接连几天在网上赴约,她们无话不说。施小菩得知马萍是个执着好学的姑娘,选了一些易懂的专业书籍寄过去。不久,马萍也寄来邮包,里边是她亲手雕刻的竹根笔筒,镂空刻了两颗连环的心。 话题有时涉及到段思宏,马萍直言不讳地表达爱慕一如既往。 这天施小茹正上班,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让她立刻回家,问什么事也不肯说。她赶回家,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正在抢救,朗利嚎陶大哭,旁边围着几个军人,个个面无表情。跟着,她被告知施小慧在演习作战中不幸牺牲。 txt小说上传分享
《轻轻的抚摸》第十七章(2)
她定在那,周围变得不真实。“孩子,一定要坚强,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发生……”医院的院长扶住她。家里乱成一锅粥,哭的,叫的,打电话喊救护车的,朗利死活不肯相信,拉着院方代表非得知道施小慧怎么死的,几个军人轮番劝他们节哀。 施小茹独自来到阳台,阳光明媚,汽车喇叭声从远处传来,她神智飘渺,眼前浮现出姐姐日常的一幕幕。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空气中一粒浮尘,幽灵样闪闪发亮,自由翱翔……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可以提出来。”身后反复传来这句话,像一台录音机隔一会儿就播放一次。 军人表现出极大耐心,一直陪着他们。军人走尽,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日影像每天一样无声地移过墙壁。施母从橱子里取出个包裹,这是老爷子治丧没用完的白布黑布,民间叫“福布”,传说剩在家里可以祛病消灾。她把福布裁成一柞宽布条,想想福布并没带来福份,白发人反送黑发人,不禁泪水潸潸,剪刀抖来抖去剪破手指; 血流得到处都是。施小茹赶忙替母亲包扎,却不敢抱怨。母亲靠她怀里,望着空虚处说:“我觉得这不是真的,你姐欢蹦乱跳,哪能说没就没了呢……” “人呵; 就这么一回事。”施小茹为母亲摩挲胸口劝。“就像树上的叶子,风吹过,总有几片落下来。” “你姐肚里还有个孩子呢……”母亲滚下老泪。 “妈,您就别伤心了,还有我呢,我伺候您一辈子。” 这天晚上,施小茹和母亲睡一张床上,能感觉到母亲一夜没睡,她担心母亲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倒下。梦里,她梦见了各种各样姐姐死去的场面,一次次被惊吓醒…… 次日,一家人被接到医院。傍晌,一辆溅满泥浆的救护车驶入视野,停在太平间门口。几个军人抬下蒙了白布的担架,朗利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去搂住施小慧失声恸哭,任谁也扯不开。施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瘫软在地。院方怕再出现昨日场面,连哄带劝把一家人请回接待室。 据护送遗体的人讲,当时施小慧跟随登陆突击队一路纵深,不知为什么掉了队,迷失在树林……他们正说着话,进来两个人,贴院长耳朵说了几句,院长起身跟出。一会儿回来,告诉他们,做最后检查时发现尸体心脏有微弱跳动,很可能是特重型颅脑损伤所造成深度昏迷。 一家人惊喜,哭喊着奔向太平间。 急救室略显混乱,各科专家接到命令赶来,边察看伤情边听取前线医护汇报。朗利咕咚给院长跪下,求他一定要尽全力抢救,只要能救活什么要求都答应。院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朗利得不到肯定答复就是不起来,脑袋磕地嘭嘭响。几个专家研究后,答复既使手术成功; 施小慧也可能成为植物人。“路上耽误时间太长了。” 医生摇摇头,告诉他们,开颅手术的成功概率小于万分之一。 一家人陷入等待。 施小茹又一次找到那位前线人员,问起姐姐的死亡经过。这人说出实情:黎明演习部队准时抵达目的地。随着信号弹升起,登陆编队呈扇形冲向沙滩,陆海空三军炮火砸向敌防线,施小慧所在突击队担负着正面突破任务,每人胳膊上绑一块白毛巾。战前誓师会上,她含泪宣誓,尽管出发前违犯了纪律,但绝不在敌人面前退缩,把最沉一只急救箱背在肩上。突击队几乎是紧踩着延伸的炮火冲锋,不时有队员倒下,做完包扎又冲上去。指导员曾主动背过急救箱,但又被施小慧夺回,她撅了根树枝拄着,看得出渐渐不行。后来,她迷失在丛林。此刻距导弹攻击只有十分钟,据战后发现; 她手上的军表不知何时失落。突击队发现她失踪已晚,空中打击力量准时临空,眨眼间丛林一片火海。等找到时,她身子紧缩在岩缝里,一只手高举白毛巾,双眸绝望地瞪向天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轻轻的抚摸》第十八章(1)
不知不觉中秋天告别,树叶子先是变成柠檬黄|色,又变得土红,然后打卷儿,在人们不留神的时候随风而逝。 段思宏与白鲜之间的关系虽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但这说笑却像被风干的果实,没有了营养和水分。每天上班,白鲜依然把煮好的咖啡放在案头,轻轻叮嘱一声,声音听起来迫不得已,放下就离开。 最先看出里面道道儿的是章阿姨,这女人总是保持着狐狸的嗅觉。这天,趁段思宏不在,她试探着问:“怎么样,是不是让大姐说着了?” “说着什么了?” 白鲜装。 “你别拿大姐当稻草人,谁的眼睛也不是出气儿的。” “我真的不知道您说什么。” “那行,算大姐没说。” 女人撇着嘴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说。“大姐可是为你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年轻。” 下班一个人的时候,白鲜不愿意回到学校,就去保龄球馆开两局,整出一身臭汗。段思宏约了他两次,他都找借口推了,现在他一想起这张脸就恶心,但又不敢得罪他。是他把他带上了这条路,让他尝到什么才是人过的日子,他已经再难回到那个尘土飞扬的小操场去为五斗米折腰。而他并不知道,此时段思宏正在为他的工作转四方奔波。 没人知道段思宏内心的痛苦。他的脑海里时常闪现过那天下午发生的场面,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怎么就一冲动那样做了。事过之后懊悔得几天吃不下饭,决定用行动来补偿过失。没多久台里单独发了一个文件,白鲜被破格转为国家正式职工。当然,文件上列属的个人特长和优秀表现都来自于段思宏亲笔。 文件下发那两天,他正在市里参加一个关于预防青少年自杀的研讨会,听到消息后立刻打电话给白鲜,约他出来吃饭。白鲜在电话里告诉他,此乃平生大事,已经请全部门共宴庆祝。他当然明白段思宏约他出来的本意是想单独在一起,为了去除段思宏怀疑,他把操办宴会的权力委托给章阿姨,这样看上去就好像真是一次有组织的集体聚会了。 吃饭这天,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虫草堂。 章阿姨炸炸唬唬前后张罗,落座后上来醉蝎子、炸蚂蚱之类,酒里泡了绿色大豆虫,这也是她的创意,根本没和段思宏商量。书记也跟来,首先讲话,中心意思是昆虫蛋白质含有人体所需的各种氨基酸,台里所取得的成就离不开各部门的蛋白质。然后段思宏致词,颂扬来喝酒的是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希望白鲜能早日接他的班。“哪有这样的伯乐,比王婆脸皮还厚。”章阿姨小声嘀咕。 “我是现代伯乐,塑钢脸皮。”他举起酒杯。“来,为马干杯!” 众人举杯向白鲜。 章阿姨夹了蝎子,问:“干吗都不吃?” 段思宏道:“报纸上登过,有一只没醉的蝎子把食客嘴唇蛰肿,差点出人命。” “是吗?” 章阿姨把蝎子扔进嘴里,嚼出嘎吱吱响,说:“如此看来它和人一样,有会喝酒的,也有不会喝的;有合群的,也有不合群的。” 显而易见的张扬,直指段思宏。 白鲜已经不胜酒力,求道:“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喝一杯行不行?”。 众人不答应。 段思宏出来挡驾:“路见不平一声吼,兄弟替你喝杯酒!” 章阿姨截住说:“慢,一条大河波浪宽,端起酒杯就要干!” 白鲜只好干了,红着一对眼,可怜巴巴望着段思宏。段思宏说:“今天是好日子,醉倒也无妨。” 书记说:“我看大家兴致都很高,不妨学王羲之来个杯酒流觞,酒到谁面前,谁就赋劝酒令一首,其中必须引唐诗,不合格者罚酒三杯。” “好!” 章阿姨带头响应。 段思宏心里冒火,故意说:“俺不会造诗,咋整?” 章阿姨斜了眼睛看着他,样子做给白鲜看,说:“你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这样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举杯问大家,我该喝多少?”众人都说好。书记也说好,就算开始了,从章阿姨往下传。段思宏心里这个气呀,他看出来白鲜一直瞄着章阿姨眼色行事,书记也傻喝喝跟了凑热闹,他倒成了孤家寡人。 书记端起酒杯道:“日出江花红似火,我祝小白更红火。” 说完传杯给下家,众人都二二糊糊。白鲜连称对得好,大伙也都跟着说好。 轮到段思宏另一个助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段思宏连声称好,想借此机会把局面挽回来。章阿姨杀出来,说:“且慢,算我不懂诗,可有书记在先,酒令中必既有引用; 又有创作,绝不可背一首唐诗就完事,罚!” “对,罚!”书记跟着哄。 助手看向段思宏。段思宏赶紧插嘴,可说了半天没人听。助手只好干了,重新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段他不作主,你说苦不苦?” 众人在章阿姨带领下齐声道:“苦!” 段思宏也只好跟着嘿嘿傻笑。轮到白鲜; 脸己然烧成螃蟹盖儿,举杯敬段思宏,一声恩师,字句悲然:“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从前往后不当处,川归大海别记仇。”众人似懂非懂,只当师徒情深。只有段思宏听懂,好在借了酒劲脸红也看不出,心里却老大的不舒服,笑得越加费劲。轮到他,说:“看来我只有自罚了?”
《轻轻的抚摸》第十八章(2)
章阿姨一把夺过,说:“这可不行!我还舍不得这点儿酒呢!对不对书记?” “不错,把酒藏起来!”书记说。 “我确实没这份高雅怎么办?” “装吧?主持起节目来可一套一套的!” 章阿姨不依不饶。 白鲜看着段思宏,没想到酒喝着喝着会变成这样局面,老师竟然不堪一击,不无同情地说:“您就瞎诌呗,不都是借酒撒疯吗?” 章阿姨顺着说:“对,诌吧。” 段思宏憋了憋,开口:“东风吹,战鼓擂,比现眼,谁怕谁。” “不行不行!”众人一致通不过。“罚酒罚酒!” 他一饮而尽,又斟满。章阿姨赶紧说:“不能让他这样喝,他量海着呢,一箱也打不倒!” “那你说怎办?” 段思宏把酒杯放下,不慌不忙。 这是明着叫板,谁都看得出来。 “别人怎么办你怎么办呗,酒席宴上无老少。” 章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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