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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卿端坐在静轩殿上,隔着珠帘遥遥地看向下面惴惴站着的一排花枝招展的女子。
“玲珑,我原以为自己还小着呢,”谢婉卿低低与侍女说话,“还以为我与凤郎是少年夫妻,年岁这东西真不能比较,总有比你年轻貌美的女子不是?”
“娘娘多虑了,”玲珑福身,“她们怎么能与您比,您在陛下尚是太子时就陪伴左右,自然情根深种,今日选秀皇上都没来,让您全权定夺,足以见对您的重视。”
隐隐一阵香风拂过珠帘,谢婉卿抬头时正好与一个抬起眼好奇地向里张望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苏蹊??”谢婉卿叫出她的名字。那女子着了一身浅绿色的齐腰襦裙,细纱的下摆染出鹿的轮廓,取的是林深见鹿的意境,腰间坠下的丝绦中衔着一块百合玉坠,花苞小巧花蕊却硕大,花蕊前的圆头颗颗饱满鼓胀挤在一起,苏蹊挽了双丫髻,仅仅用鹅黄的缎带和绢花装饰,她抬眼时锋芒毕露,低眉时温婉动人,洗净铅华清丽过人,纵然在一众精挑细选的官家女子中也是气质出众。谢婉卿咬紧牙,脸上表情并不好看,苏蹊也看到她了,浅浅勾出一笑,谢婉卿却对这个童年好友知根知底,看出她眼底分明是藏不住的骄傲野心,她下意识抚了抚鬓边凤斓今早为她贴的钿饰,隔着珠帘并未可以压低声音,“苏大人的妹妹品行不端,就不必留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瞬时议论起来,谢婉卿未出言训斥,只是调笑似地与玲珑说话,“你看,无论是出身再如何高贵的女子,那含含糊糊说起话来都是一样的扰人清静。”女儿们止了声响,唯有苏蹊略上前去,她福身隔着珠帘向谢婉卿行礼,“臣女苏蹊有何举止不当处,还望娘娘指教一二。”
“你身上挂着的坠子可真是精巧......那坠上的花珠子是祈盼多子的意思,”谢婉卿的指节叩在桌子上发出闷闷一声响,“还未进宫就想着如何媚主惑上,我怎能让你抱着这样不纯的心思去侍奉陛下?”
皇后发怒,各家女子自然惊惶,整整齐齐跪了一排。
苏蹊还要上前与她争辩,忽而想起这位玩伴小时候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恶霸脾性,她在心里暗唾,表面仍是恭敬,谢婉卿当众为难她,皇后恶名远扬她巴不得看到。
隔着帘子伺候的小太监面露为难,他悄悄唤来与他相熟的近身伺候谢婉卿的侍女,冲她耳语几句,那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办,悄悄回话道,“我可不敢去开口......你还是自己去说吧,左右也是皇上的谕令。”
凤斓握着一支笔,低头细细地看着奏章,温尚在他身边与他讲学,指着一个六品官吏呈上的折子道,“阿谀奉承。”状元郎眼力好,读得快,凤斓仍被过于华丽的辞藻弄得头昏,还在一字一句地读乾坤日月明,温尚不催促,盯着他低头时露出的一段玉白脖颈出神,沈言嘉跪坐在另一张桌案前分折子,他并不专心,时不时地就要仰起脑袋怨夫一样向凤斓那边看过去,他见温尚出神,酸溜溜出口讽刺,“状元郎学识渊博得很。”
温尚还未反刺,倒是凤斓先抬起头疑惑地向他看去,“不然人家怎么是状元而你只是探花呢。”
沈言嘉被凤斓的不解风情哽得说不出话,他抿抿唇,低落地埋下头去,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陛下的问候,他再抬头时凤斓已经又埋下去看奏章,温尚低头与他温声说典,嘴唇几乎蹭上凤斓的额发,沈言嘉咳嗽一声拉回凤斓的注意,正待开口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那里出事了!”
“卿卿如何?”凤斓放下悬墨欲写的笔,站起来时腿脚有些发麻,温尚跪在地上与他揉大腿,“皇上莫急。”沈言嘉离小太监近,过去朝他脸边扇了个空耳光,小太监被吓得闭上了眼,没感觉到疼痛才敢睁开,探花郎美艳又凶狠的脸蛋接近他凶了凶,“让你长个记性,说话一惊一乍吞吞吐吐的,怎么服侍好陛下?你将话说清楚,皇后娘娘怎么了?”他特意强调皇后娘娘,显然对凤斓方才脱口而出的亲昵称呼不满。小太监惶恐地将来龙去脉禀告了,殿上三人的表情却都诡异,沈言嘉嗤笑一声,“我当有什么大事......捻风吃醋的事情也好意思来叫陛下伤神。”温尚暗笑看他一眼,“宫中最会捻风吃醋的人可另有其人。”凤斓叹了口气,“也罢,是朕没有提前告与皇后,本不想去赏花,如今还是去一趟的好。”他经过沈言嘉时对方巴巴将他盯着,凤斓仍记得他方才咳嗽两声,探出手去在他额上试探温度,“入秋了,莫不是染上风寒?”沈言嘉伸手捉住凤斓的手腕,“没有的事,臣下身体健壮着呢,您再摸摸。”凤斓被他捉了手腕在手臂上吻一下,皱着眉抽回手,“惯不正经。”
沈言嘉没脸没皮地嬉笑着,凤斓见他要跟着自己又问,“你继续做你的事啊?你走什么。”
“回禀陛下,臣也想去......”凤斓看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虽未说话却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温尚,温尚见他来望,眼神平静地表示自己也会跟着,凤斓一甩袖将沈言嘉伸来欲牵的手打掉,“你们是臣子,哪有带着你们去选妃的道理?”
“陛下有所不知,所谓道理,不过是做的人多了便有这个道理,陛下不妨开了这先河,便是这古今道理的开创者啊。”沈言嘉言笑晏晏,说着就要跟在凤斓身后做另一条尾巴,凤斓气极,喊了声胡闹,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沈言嘉看着同被扔在原地却面色平静的温尚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因为你!”
温尚微微挑眉,“本朝科举是亟待修正,”他看了沈言嘉一眼,假意可惜“举国千千万万名士,怎么就选出了你呢?”
“姓温的你什么意思??你也是跟我一同被选出来的,还有选我怎么?陛下可喜欢我了!听见没,陛下他可喜欢可喜欢我了!”沈言嘉冲只留给他背影的温尚吼,想了想又跪下来继续整理奏折,心情还颇为愉快,“陛下啊陛下,你看到我这么努力,是不是比那个姓温的好太多了?是不是该奖赏我?”
在外殿候着的宫侍瑟瑟发抖,他们听到探花郎对状元郎的挑衅,窃窃私语道那宫闱秘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沈言嘉果真是以美色侍君,不仅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呢。
凤斓赶到静轩殿时,苏蹊正伏在地上低低地哭泣,美人垂泪似星汉坠落,其余人惶惶跪了一地,众家女儿中有不少是第一次得见龙颜,行礼时藏不住好奇,偷偷仰了眼睛瞧,凤斓并未苛责,反而温和地笑笑,但见他眉眼墨染如画,唇不点而朱,左眼下一颗小痣伴随笑意轻轻扬起,其姿容面貌竟然完全不输在场女子,然他气质又清俊,谈笑间风云聚散山河变色,静时是画,开口是诗。
谢婉卿难得没有遥遥地便迎上去,她看着凤斓穿过百花向她走来,并未给地上楚楚可怜的苏蹊多一分视线,便自觉满意,待凤斓接近她身前才悠悠起身与他行礼,“唉...”谢婉卿想到苏蹊的柔弱气质,装作崴了脚向凤斓怀里倒去,凤斓将她搂了,语气状似责怪,“不是说了不必这些礼数?”凤斓被迎着坐上主位,他告诉伺候的人不必再搬椅来,他笑着仰头,在自己身边的位置拍了拍,“卿卿,就坐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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