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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甘心,自兹以还,切毋仍蹈故辙。”一一谆问,村人一一应诺。三缄于是命众散去,沐浴书文,即于观前对天焚化。是夕,天忽生云,雷声震动,倾盆大雨,沟洫皆盈。村中妇女,称颂道士不置。
次日,同备牲醴,入庙谢天,并酬三缄。三缄师徒告辞欲行,村人坚留不许。将天谢后,齐跪三缄之前,曰:“若非道长施法救民,吾辈何以聊生?”异口同声,欢呼拜舞。三缄曰:“吾无法术也,以汝改过回天。天爱改过,故滂沱大降,其功仍归汝等,于我何与乎?”村人曰:“未得道长指陈,吾等不知,只以诵佛祈祷,又安能雨盈沟洫,如斯易易哉?此固上天隆恩,亦实道长厚德。道长须留观数日,俾吾辈再备蔬酌,以酬其劳焉。”三缄曰:“吾非为酌而来,不过事机偶遇,为汝等一指迷途耳。备酌一事,村老毋须。吾于今夜三更,将不辞而行矣。”村人苦留数次,三缄假为应诺。俟村人归去,师徒是夜暗暗出观,向坦道而归。
一日行至皓月村前,又是牧童唱晚、渔舟打桨之际,师徒忙忙前奔,恰听初撞晚钟。傍钟声而寻之,得一观焉,名曰“丑宿”。住持是观者,乃尼僧也。师徒至止,一老尼迎入,询曰:“道长何来?”三缄曰:“吾师徒傍晚难行,欲借宝庵止宿一夕。”老尼曰:“借宿不妨。但吾系女僧,观内留宿男子,恐山邻訾议。”三缄曰:“吾等宿于外厢,天晓即行,有何碍处?”老尼曰:“如是,汝师徒可宿观音殿侧斗室之内,明日早去毋迟。恐山邻知之,斥吾女尼不应招宿男道也。”三缄曰:“老尼放心,吾师徒去自早耳。”言已入室,各寻榻所,以习内功。
时至更深,倏听人言嘈杂,自外呼曰:“老尼开门?”呼约十数声,老尼始苏,出而询曰:“外面何人,呼门何事?”一男子答曰:“特来观内,暂息其肩。天晓之时,即便归去。”老尼闻说,将门开后,六七男子同入观中。老尼曰:“夜深矣,奈无茗以献山邻何?”男子曰:“吾等不烦老尼,汝可仍归寝所。”老尼曰:“吾年七旬,每卧至夜半,久望天晓。如再归榻,入梦殊难。”男子曰:“如此,老尼坐下,吾访汝一人焉。”老尼曰:“其人何名?”男子曰:“其人孙姓,名有仪。”老尼曰:“此人死已久矣。”男子曰:“不知其妻容貌何若?”老尼曰:“彼妻雪氏,貌美无双。村妇虽多,鲜有能及之者,但性烈如火,誓愿守节不迁,虽历此间仅一里之遥,从未一入吾观。
汝之所问,谅是内亲?“男子曰:”非也。“老尼曰:”既非亲眷,如何知彼而复访其品貌耶?“男子见得老尼谆谆究问,乃告之曰:”雪氏夫家广有金银,伊弟恋其全业,暗将此妇嫁与吾躬,约定明晨交人与吾。吾故乘夜宿刹一夕,以候天晓舁之而归。“老尼摇手曰:”不可,不可。汝听吾劝,休想此妇为妻。彼弟奸诡如斯,是女死期至矣。“男子曰:”妇女骗人,辄以‘死’字,其实死之者有几!“老尼曰:”他妇或假言一死,以骇乎人,若雪氏性情,视死如归,汝必欲得而妻之,不死舆中,必死汝室。天下美妇多矣,先生何不另行择配,而必遭此一番忧气乎?“男子曰:”吾有力娶彼,不畏不从也。“老尼见言不入,别以他词乱之。俄而鸡鸣四野,日出东方,男子数人肩舆竟去。
雪氏不知夫弟已将己身易姓,尚早出户洒扫堂地,勤拭几案。未逾一刻,闻得犬吠声,倚门望之,见数男子扶舆而入。
雪氏疑为夫弟所呼,以舆弟媳归宁者,欣然叱犬接入献茗焉。
夫弟耳闻犬吠,知接亲人来,忙忙出庭,待以酒食。食已,方呼雪氏而与之言曰:“吾家无甚厚产,难养闲人,且嫂又无儿在兹,苦守何益?弟见凄凉若是,与嫂选一贤郎,家极富豪,可甲一郡。今朝吉日,嫂将尔之陪妆以及新旧衣裙,一概收拾,弟毫不龋贺吾嫂嫂另移一步,自然产子接后,从夫偕老矣。”雪氏闻言大惊,曰:“弟醉耶?”弟曰:“晨早而起,并未饮酒,醉从何来?”雪氏曰:“如此,则弟癫乎?”弟曰:“正大言谈,何癫之有!”雪氏曰:“尔兄没时,嘱尔抚子于嫂,以接后嗣,尔已诺之。且对尔兄发誓,愿保嫂节以终老。今何出此言也!况嫂于尔兄前,曾誓以终身不二,尔胡天良昧却,行为若此?嫂岂杨花水性、朝秦暮楚者哉!”彼弟怒曰:“吾早知尔深闺卖笑,外面假为正人。尔如从耶,吾另予金数百,以作根本;如其不从,尔亦难逃天罗地网也!”雪氏恐人众被搂,入室闭户。彼弟将门毁去,命四五伟汉抱雪氏上舆。雪氏逆结胸怀,缢殒舆内,舆夫知觉以告。强娶者畏甚,速将尸抛路侧,空舆而归。
恰值榴姑在洞炼道,纳闷不堪,乘得云光,遍游四境,忽见怨气一股,直绕空际。榴姑傍着怨气,按下云光,乃见道旁横一女尸。以手抚之,气已绝矣。忙取灵丹一粒,纳入口中。
移时,喉内作响,尸忽摇动。久之坐起,呼天泣曰:“妾命何苦耶?”正悲泣间,三缄师弟已至其处,见一女娘席地呼号,一女旁立,询其为何悲泣。雪氏拭泪,详将占强嫁之事告之。
三缄曰:“尔弟不良如是,尔愿归乎?”雪氏曰:“归则被害,不若死之为安。”三缄恻然,转询旁立女子曰:“尔系此女何人?”榴姑曰:“吾游此地,见得女尸横卧坦途,吾当饮以药饵,立见魂归躯壳而活,尚未询厥来历。不意仙官至是,见此女而详询之。敢问仙官能识妾否?”三缄曰:“不识。”榴姑曰:“仙官不记当日为松姑所害,吾母女舍力以救乎?”三缄默然良久,曰:“尔榴姑耶?”榴姑曰:“然。”三缄曰:“前承救援。今在何洞修道?”榴姑曰:“自得真人指点,仍归原洞,母女同修。奈功行细微,欲求飞升而不得。”三缄曰:“能救人命,即是莫大阴功,久久修持,何患飞身无日。但此节烈之妇,乃上天所最重者,将何以安置哉?”姑榴曰:“仙官带彼归去,保之于家,可乎?”三缄曰:“吾家子属所抚,少不知事。况吾归里庐暮省后,又欲远游,以造外功,安能保全其节?不若带归尔洞,教彼修炼之方。他日有成,尔功亦不小也。”榴姑曰:“此意妾思已久。但妾与彼不同其体,洞内又无烟火等物,如何养得彼躯?”三缄曰:“这事甚难措置矣。”狐疑曰:“是妇自有母家,何不送去彼处安置,更为妥当乎?”三缄曰:“此计甚善。不识彼之母家在于何地?”雪氏答曰:“历此甚远耳。”三缄曰:“其地何名?”雪氏曰:“地名雪岭,父母俱存。但家甚寒,难以生活。”三缄曰:“吾予银十两,榴姑可送至雪岭,交伊父母,且为之四时保护焉。”榴姑曰:“如此甚好。然仙官难遇,吾与此女愿拜门下,恳祈赏收。”三缄曰:“尔既愿拜吾门,焉有不收之理?”二女喜甚,双双拜于路旁,三缄遂为榴姑取道号曰“榴真子”,为雪氏取道号曰“雪清子。”二女拜罢,榴姑曰:“道妹牵着吾裙,闭定眼儿。雪岭虽遥,顷刻可到。”雪氏诺。拜辞三缄后,牵裙闭目,耳听风声呼呼。霎时之间,榴姑曰:“止。”雪氏睁目而视,已抵雪岭矣。榴姑曰:“尔认谁家是尔父母所住?”雪氏谛视良久,曰:“岭左之下烟生林外者,即母家也。”榴姑于是与同雪女缓缓行至岭左,刚入柴扉,彼母见而惊曰:“吾女哪得归来?”雪氏泣诉所以。雪母听罢,忙向榴姑拜谢再三。榴姑复赠纹银二十余两,以安雪氏之身,曰:“道妹已得母家,安身有所。至于习道,姊自缓来传之。姊将去矣。”雪氏母女苦苦遮留,榴姑不忍拂情,勉强住居半日,暗于傍晚后,独出柴扉而归。及至母女寻之,已不见其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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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绝尘山妖收吉了 登天阁道伏阴魔
雪母自榴姑去后,谓其女曰:“儿今归来,因尔弟忍心害理,逼嫁所致,岂可甘休?”雪氏曰:“彼即不认其嫂,即与理论,仍许儿归,终是不安。不若跟着吾母,以了此世,则吾妇道已尽,亦可以对泉下之人。”母曰:“奈儿母家寒,以儿素享丰厚,粗粝之食,何以聊生?”雪氏曰:“随遇而安,儿之愿也。况儿曾拜三缄仙官为徒,赠银十两,榴姑复赠廿两,交与儿母,以为生活。儿候榴姑传道习功,自此不染毫厘矣。”母曰:“榴姑此去,未知来否?”雪氏曰:“造道人岂无信实?
矧儿归时,仙官嘱彼保护,彼已应诺。母无忧虑,儿知榴姑之必来也。“母曰:”如是,只要儿心坚定,有此银两,可为生活计矣。“言犹未已,门外一女突如其来。母女视之,乃榴姑也。雪氏曰:”榴姑道姊,为何不辞而去?“榴姑曰:”吾出洞已久,恐母倚门怅望,故隐然归家,以慰母心。然后悉告吾母,始敢复来。圣人云:“游必有方‘,即此意耳。”雪氏曰:“道姊这次能住几日耶?”榴姑曰:“传尔入门之法,不过三日。尔知之而习之。俟习熟时,吾又来传二步。”雪氏喜甚,即请入室。
榴姑将入门秘诀详细传之。雪氏聪慧异常,一说便晓。住了三日,榴姑辞去,曰:“道妹,好好习功,他日师尊命人传宣,方可团聚,此刻正属姊妹各炼大道时也。”言毕飞身竟去。雪氏从此朝日苦炼,自不必言。
且说三缄自命榴姑送雪氏后,师徒行行止止,又不知途去几何。一日,三缄谓狐疑曰:“近日奔走太急,体已倦矣。前去寻一所在,暂养精力,何如?”狐疑曰:“如此,师与紫光缓缓而来,弟子即去访之。”行约廿里余,遥见一山,高耸可爱,刚欲访问,突一中年来自当头。狐疑揖而询曰:“前面一山高耸,是何名号?”其人曰:“是乃绝尘山也。”狐疑曰:“何为绝尘?”其人曰:“以其山高而险,与尘世相绝耳。”狐疑曰:“山上有刹观否?”其人曰:“天下名山,居之者非僧即道。
绝尘山内,有刹一观一。刹则老僧主之,观则老道主之。“狐疑尚欲究问,其人曰:”吾难久待与尔详谈。“言别一声,拱手而去。
当是时也,三缄与紫光已至,见狐疑挺立道左,而询之曰:“息肩何地,可寻得乎?”狐疑曰:“得已久矣。”三缄曰:“刹耶,观耶?”狐疑曰:“刹、观各一,随师居之。”三缄曰:“僧耶,道耶?”狐疑曰:“僧、道皆有,随师择之。”三缄曰:“是地山耶,水耶?”狐疑曰:“山也,非水也。”三缄曰:“山在何处?”狐疑曰:“前面高耸云端者,即其地耳。”三缄翘首望去,果见层峦曲曲,翠叠重重,烟雾迷离,备极幽雅。
三缄曰:“有是佳山,又可消闲数日。”师徒于是竟向此投,曲折纡徐,拾级而上。
将到顶矣,见顶之东偏又露一顶,每顶一庙,两相对焉。
三缄曰:“不知何处是观?观中有道,系吾同侣,可得而居之。”狐疑曰:“师暂息此,弟子去访一遭。”三缄与紫光息于忪下,狐疑竟至左刹,昂首见额曰“古佛寺”。转身便走,来到松下,向三缄言曰:“左顶刹也,观当在右顶焉。”师弟忙忙望右顶而趋。及到观门,仰望一额曰“玄天观”。师徒刚入,观内老道见而迎之。入得客堂,师徒列坐。老道将茗献毕,问其里居。
三缄一一详言,并道来意。老道曰:“敝观湫隘不堪,道爷既不见嫌,只管宽闲数日。”言罢,即引师弟入一厢中,四面窗棂,蕉梧掩映,厢内床榻几案,件件俱备。洁无纤尘,老道曰:“道爷师徒即在此间安居,可否?”三缄曰:“甚合,旨意。
有烦道长多矣!“是夜餐了斋饭,安宿不提。
次早早斋未熟,三缄向左厢内散步消闲。左厢亦如右厢布置,但窗棂四面紧闭难开。三缄于窗隙中窥之,以外皆青松翠柏。转从左壁窗隙向外视去,忽见桑枝之上坐一女子,唇红若朱,面白如粉,身着黄裙翠服,娇姿媚态,逐逐逼人。三缄窃思:“人世无此女子,此必妖物所化无疑。但不知何物所化,曾有害于人否?”待早斋食毕,老道入厢,陪坐闲谈。三缄曰:“左厢布置与右厢无殊,其间窗棂紧闭弗启者何故?”老道曰:“数年前窗棂皆开,近年紧闭者,以厢外多怪也。”三缄曰:“何怪?”老道曰:“尝见一美女,或时披发,或时裹足,或时对镜,或时着衣,人一见之,即以手捂。凡近此女者,必昏绝数日始苏。故如今窗棂不敢开耳。”三缄曰:“胡不收之?”老道曰:“去岁亦有逸客来此,逞彼法力,与怪斗于林中。不惟胜之不能,险将性命丧却。吾见是怪驰追逸客,无法可施,急命道童击鼓鸣钟,是怪方隐。究弗识怪为何物,厉害如斯。”三缄曰:“是怪在此,曾毙有人乎?”老道曰:“怪在此地,历二载矣,未尝毙得一人。”三缄曰:“是必修道而未成者。”老道曰:“道爷何以知之?”三缄曰:“凡怪之善于噬人者,皆未入修道之门也。如修道未成之怪,断不妄毙人命,且能护卫于人。”老道曰:“果尔,则彼乃修道未成者也。”三缄曰:“汝又何知?”老道曰:“前数月,有一逃女在此山中,年仅十二三龄,吾于窗隙视之,怪常饵以果属。兹以道爷所说,合吾所见,已知能护卫人矣,非修道未成者乎?”三缄曰:“如是,今夜老道早卧,吾欲收之。”老道曰:“汝毋惊彼,恐如逸客之见逐也。”三缄曰:“吾术不比逸客。汝各早寝,明日此怪自消。”老道曰:“如不能胜,为彼追逐,可命汝弟子敲动钟鼓,以救汝躬。”三缄曰:“老道放心,毋用挂虑。”果于是夜,老道焚香后即归寝所,三缄暗命狐疑翻出窗棂,以收此怪。狐疑出,见怪笑容可掬,也不言语,上前扭着女子之衣。女子曰:“汝欲何为?”狐疑曰:“吾奉师命,特来擒汝。”女子曰:“汝欲擒吾,且将道法试试。”狐疑曰:“汝欲试者何道耶?”女子曰:“任汝施之。”狐疑听罢,化为三头六臂,青面红须,手执铁杆长矛,向女子便刺。女子扭身一
化,化作铁鸦千百,前后左右,飞啄狐疑。正危急间,三缄将飞龙瓶望空抛下,金光万道,道道皆火龙飞绕。铁鸦一见,畏而惊逃。三缄收转此瓶,忙以肠绋子抛在空际,只见青黄二光从天外合来,顷将是妖束入左厢地下。三缄曰:“汝属何妖,详细道出。如傲吾令,决不汝饶!”女子曰:“妾乃吉了所化,在秦岭之北碧云洞中修炼。突来一老狐,道法甚高,将洞夺去,吾逃至此,不能归洞。其实未能害人也,望仙官恕之。妾愿拜于门墙,以求大道。”三缄曰:“汝既有求道之心,自是可成之器。”收回肠绋,命彼起立。吉了整整衣裙,参拜三缄,并拜狐疑、紫光毕,三缄赐以道号曰“了尘子”焉。吉了欣然求指大道,三缄传以一二,曰:“汝可另寻洞府,朝夕修炼。他日有命传汝,汝速来之。”了尘子唯唯,拜辞而去。
次早,三缄命狐疑、紫光将左厢窗棂尽行推开,又是一番新样。老道早起,慌忙来至厢内,询及三缄曰:“妖可收乎?”三缄曰:“已收之矣。”老道曰:“收在何处?”三缄曰:“收之而复纵之矣。”老道怀疑,转至左厢,见窗棂四面,逐一推启。试临窗外望,妖迹果无。老道心中暗惊不已,因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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